風雪像是被凍硬的布匹,死死裹著人,連喘氣都帶著冰渣子味兒。
囚車終于在一處背風的山坳里停下。
押解差役縮著脖子,罵罵咧咧鉆進了臨時搭起的破皮氈子里烤火。
留給他們的“歇腳地”,就一片光禿禿掛著冰棱子的林子空地。
沈家老小互相攙扶著滾下囚車。
踩到雪地那一下,沈桃桃腿一軟,眼前發(fā)黑,胃里那點糠餅早就化得渣都不剩。
她咬著牙硬挺著沒栽倒。她摔不起,這一家子也都摔不起。
寒風卷過雪皮子,抽得人臉生疼。
何氏趕緊把沈桃桃緊緊裹住自己臟污的棉袍里,可那棉袍薄得跟紙似的,抖得像風中枯葉。
“桃兒……靠著娘……”何氏自己的牙齒都在咯咯打架。
沈大山默默挪過來,堵在了風口方向,把女眷圈在自己和沈小川、父親組成的三角里。
沈桃桃被娘摟著,靠著大哥和二哥硬邦邦卻努力給她擋風的背脊,眼淚差點又涌出來。
她不能哭,眼淚在臉上立刻就能凍成冰溜子。
原主記憶里這點“休息”有多短暫沈桃桃太清楚了,最多一頓飯功夫。
她眼睛死死盯著腳下這片被踩實的冰雪地面,腦子里飛快地過篩子。
黑土地,北大荒,高緯,鉆木取火。
塔頭墩子!塔頭墩子在哪?!
像溺水的人抓救命稻草,沈桃桃猛地推開母親的手,那力道把何氏嚇了一跳。
她幾乎是撲跪到雪地上,雙手像瘋了一樣開始刨那厚厚的積雪。
冰冷刺骨的感覺瞬間鉆進指縫,她像感覺不到。
“桃兒,你干啥?快別……凍壞了手……”何氏驚呼著想拉她。
“小妹!使不得!”沈大山也急了,想扯她。
“別管我!”沈桃桃頭也沒抬,聲音嘶啞卻不容置疑,“爹!大哥二哥!有尖點的樹枝沒?木棍也行!快!”
她的動作太突兀、太急切,甚至有點瘋魔。
但此刻的沈家人,哪還顧得上去想她行為是否“怪異”。
他們腦子里就只剩一個念頭:糟了!小妹這罪遭得魔障了!
沈父那死氣沉沉的眼里也終于露出了驚恐,抖著手從囚車板縫里摳出一截指頭粗的斷木,又慌又急地遞過去:“桃……桃兒,爹沒用……爹對不住你……”
那語氣,仿佛女兒瘋了都是他這個爹逼的。
“小妹!你歇著!要挖啥你指!哥給你挖!”沈大山眼都紅了,劈手奪過沈父手里的短木棍,直接跪在沈桃桃旁邊,看都不看就往雪地里狠狠扎下去!
沈小川也撲過來:“對!小妹你說話!哥力氣大!你別動手!”
沈桃桃根本沒空解釋。
她撥開沈大山扎出來的松散的雪沫子,露出下面黑褐色的凍土。
她指尖用力摳進去一點表皮,指甲劈了,但她毫不在意,手指在里面迅速摸索,直到摸到一截草根子一樣的東西。
“就是這玩意兒!”沈桃桃眼睛瞬間亮了,聲音帶著一種抓到救命符的尖利興奮,“挖!挖這個‘墩子’底下!快!”
沈大山一聽“挖”,半點猶豫沒有,抄著那截不算順手的斷木,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往那凍土里釘。
沈小川也顧不上凍手,直接上手幫忙掰開被大哥撬起的硬土塊!
沈二嫂也趕緊過來扒拉碎土塊!
三個人就像刨寶貝一樣,對著那個被沈桃桃指出的地方瘋狂輸出。
凍土硬得堪比鐵塊,沈大山的虎口都被震裂了,血絲混著冰碴,他一聲不吭。
沈小川的手指凍得通紅失去知覺。
“小心點!下面!掏芯子!”沈桃桃在邊上急聲指揮。
很快,一小捧類似草根的的玩意被沈小川扒拉了出來。
量不多,就一小捧。
“這……”沈大山看著手里這黑乎乎的玩意兒,茫然地看向沈桃桃。
小妹要這個干啥?
“干得漂亮大哥!”沈桃桃一把奪過來,小心翼翼地清理掉附著的大塊泥土,露出里面深褐色、像煙葉梗子的纖維草絮。
然后火速將旁邊兩個粗木棍遞給手最穩(wěn)的沈小川。
“二哥,鉆木取火!”她把那一小團草絮按在兩個木棍摩擦的地方,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顫抖。
沈小川看著那團不起眼的玩意兒,再看看妹妹凍得青紫、眼神卻亮得嚇人的臉,嘴唇動了動,終究什么也沒說。
他接過木棍,蹲在稍微背風處,牙齒咬得咯吱響,全神貫注地鉆木。
嚓嚓!
一小點螢火蟲似的火星終于艱難地蹦出來,濺到那一點點干燥易燃的草絮上。
微弱的橘紅色火苗猛地躥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