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行洲的目光從方羽澤聽身上移開,如同冰封的刀鋒,緩緩掃向陸景。
那眼神里沒有任何溫度,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漠然,仿佛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他沒有回答陸景的問題。
視線掠過他身后、被方羽澤下意識抓住手臂、卻依舊死死盯著自己的蘇欲身上,薄行洲的眼底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如同看塵埃般的厭惡。
最終,他的目光定格在還僵在原地、高舉的手滑稽地停在半空、滿褲腿酒液狼狽不堪的方羽澤身上。
薄行洲的唇角,極其緩慢地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邁開長腿,不再理會任何人。
薄行洲最后看了一眼傅語聽,徑直向門口走去。
他的步伐沉穩,踏過滿地狼藉的木屑和玻璃碎片,發出輕微的、富有壓迫感的聲響。
隨著他的靠近,堵在門口的那群越夜安保如同摩西分海般,無聲地向兩側退開,讓出通道,姿態恭謹而肅殺。
他轉過身突然開口。
“在隔壁。”薄行洲的聲音毫無波瀾,平鋪直敘得如同在陳述天氣。
“被方少的保鏢,”
他頓了頓,語氣里帶上一絲極其刻薄的、如同冰錐劃過玻璃的譏誚。
“吵到了?!?
話音落下,他甚至懶得去看陸景瞬間僵硬的臉色,也完全無視了那四個保鏢瞬間慘白如紙、額頭滲出豆大汗珠的驚恐模樣。
仿佛剛才那毀門而入、殺氣騰騰的場面,真的只是被噪音干擾后的“合理”反應。
他一步踏出了門框的陰影。
“瞪什么?”
就在方羽澤因那聲“吵到了”而怒火攻心、下意識想遷怒于傅語聽時,眼神兇狠地掃向傅語聽時。
薄行洲冷冽如刀鋒的聲音,如同精確制導的冰錐,破空而來,精準地釘在了方羽澤的耳膜上。
方羽澤渾身一僵,那剛升騰起的遷怒火焰被這冰冷的三個字瞬間澆滅,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他猛地抬頭,只看到薄行洲即將消失在走廊昏暗光線里的、挺拔而冷酷的背影。
那背影散發出的無形威壓,比方才破門時的煞氣更甚。
那是一種長期居于食物鏈頂端、對螻蟻生殺予奪的漠然和絕對的掌控力。
得罪薄行洲?
方羽澤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凍僵。
他是真的能抬手間碾碎方家百年基業的煞神。
比起陸景,陸家老大更有壓迫感。
恐懼,如同跗骨之蛆,瞬間吞噬了方羽澤所有的憤怒和不甘。
他幾乎是本能地、觸電般地收回了瞪向傅語聽的視線,甚至不敢再去看薄行洲消失的方向,僵硬地低下頭,盯著自己鞋尖上那片混合著酒液和玻璃碴的污穢。
今天不是算賬的時候。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蘇欲壓抑的微弱抽噎聲在寂靜的走廊里微弱地回蕩。
方羽澤周身散發的冷冽怒意幾乎能凝成實質,但他垂眼看了看懷中臉色蒼白、瑟瑟發抖的蘇欲,那緊繃的下頜線最終還是松動了些許。
他知道,此刻不是和傅語聽清算的時機。
他手臂收緊,將蘇欲更穩固地抱起,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保護姿態,轉身便要走。
就在方羽澤邁步的瞬間,一直沉默旁觀的陸景目光銳利地鎖定了傅語聽。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眼神深邃難測,帶著審視和一絲未解的疑慮。
薄行洲剛才的出現和離去,干脆利落得仿佛真的只是被這里的喧鬧打擾了清凈,一個純粹的過客。
他處理事情的方式甚至帶著點……不耐煩的敷衍?
這似乎印證了他這個大哥“不喜麻煩”的性格標簽。
難道我多心了?
陸景心底掠過一絲自我懷疑。
他剛才分明捕捉到薄行洲踏入這片混亂中心時,目光在傅語聽身上停留了極其短暫的一瞬。
那絕非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那是一種……更復雜、更難以喻的關聯。
他的眼神絕對算不上清白……
可薄行洲隨后的行舉止又無懈可擊,完全符合他一貫的作風。
強烈的直覺與冰冷的現實產生了割裂,陸景微微蹙眉,最終也只能將那份異樣感歸結為自己的過度敏感。
方羽澤抱著蘇欲,高大的身影在走廊盡頭投下長長的影子。
他腳步未停,卻在即將拐彎時,驀然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