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文那句話,讓剛剛還熱鬧非凡的地宮,瞬間安靜下來
那雙清澈又深邃的眸子,望向遙遠(yuǎn)的星空彼岸,其中閃爍的,是源自血脈本能的厭惡與冰冷的殺機(jī)。
“討厭的蟲子,更生氣了?”
祝融大大咧咧地湊過來,拍著胸脯保證。
“怕什么!有你祝融伯伯在,管他什么蟲子,來一個燒一個,來兩個燒一雙!”
吳雙揉了揉女兒的頭,將她重新攬入懷中,那股源自古獸天淵的惡意,他自然也感覺到了。
不過,他現(xiàn)在更在意另一件事。
古道今看著吳小文,臉上那溫和的笑意不減。
“一群茍延殘喘的東西罷了,掀不起什么風(fēng)浪。”
他輕描淡寫地揭過了這個話題,仿佛那足以讓諸天仙域都為之震動的古獸一族,在他眼中,不過是隨手便可捏死的螻蟻。
他的視線,緩緩掃過在場的十二位祖巫,最終,落在了吳雙的身上。
那雙萬古不變的眸子里,流露出一抹前所未有的鄭重與期盼。
“十三弟。”
他開口了,聲音不再是仙帝的威嚴(yán),也不再是大師兄的爽朗,而是一種近乎虔誠的,求道者的語氣。
“我有一事,想請教諸位。”
帝江上前一步,對著古道今拱了拱手。
“大師兄但說無妨。”
古道今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語,又像是在追憶那遙遠(yuǎn)到無法計量的時光。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仿佛跨越了萬古時空,帶著無盡的滄桑。
“恩師……盤古大神,他老人家……如今,身在何方?”
這個問題一出,整個地宮的氣氛,陡然一變。
吳雙、帝江、女媧……所有巫族的心頭,都涌上一股難以喻的沉重。
那是混雜著無上驕傲與無盡哀思的復(fù)雜情緒。
一旁的古滄海與古明悅,也是豎起了耳朵,他們同樣對這位能讓自家仙帝執(zhí)弟子之禮的無上存在,充滿了無窮的好奇與敬畏。
在眾人屏息的注視下,作為兄長之首的帝江,緩緩向前。
他的神情肅穆,聲音低沉,卻清晰地回蕩在每個人的耳邊。
“父神……”
他只說了兩個字,便停頓了。
那雙掌控著空間法則的眼眸里,流淌著的是永不磨滅的孺慕與悲傷。
“父神,為了開辟我等生存的那片洪荒天地,為了演化這諸天萬物,早已身化寰宇,與道同寂了。”
轟!
身化寰宇!
與道同寂!
這八個字,就好像八柄無上天錘,狠狠地砸在了古滄海與古明悅的心頭。
他們腦子里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隕落了?
那等偉岸的存在,竟然已經(jīng)隕落了?
古道今的身軀,也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他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動容,那是一種混雜著錯愕、悲慟與難以置信的神情。
“隕落了?”
他喃喃自語,仿佛不愿相信這個事實。
“怎會如此?以恩師的無上偉力,行走于混沌之中,三千大道神魔亦要退避,誰能傷他?”
后土那慈悲的聲音,在此時輕輕響起,帶著一抹化不開的哀傷。
“父神并非為外力所傷。”
“混沌之中,有三千大道神魔,欲要阻礙天地新生。”
“父神為護(hù)新生天地,手持巨斧,于混沌之中,力戰(zhàn)三千大道神魔,盡斬之!”
“然,開天辟地,消耗了父神所有的力量,最終,他力竭倒下,身軀化作了山川河流,日月星辰……”
隨著后土的講述,一幅波瀾壯闊,卻又悲愴無比的畫面,在眾人眼前緩緩展開。
一位頂天立地的巨人,為了一個信念,為了開辟一片全新的天地,孤身一人,對抗整個舊有的混沌秩序。
他戰(zhàn)勝了一切,卻也耗盡了一切。
古滄海與古明悅已經(jīng)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力戰(zhàn)三千大道神魔!
盡斬之!
這是何等恐怖,何等逆天的戰(zhàn)績!
他們一直以為,古族仙帝,便是這諸天仙域的。
可現(xiàn)在他們才明白,在那之上,還有著他們連仰望都無法想象的,更為偉岸的天空!
古無霜那張冰封的臉上,也第一次出現(xiàn)了劇烈的波動。
他攥緊了拳頭,為那份雖未親眼得見,卻依舊能感受到其萬一的悲壯與豪情,而心神激蕩。
地宮之內(nèi),一片死寂。
唯有古道今,靜靜地站在那里。
他閉上了眼睛,許久,才長長地,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那口氣息之中,帶著萬古的遺憾,與無盡的敬佩。
“以身殉道,以力證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恩師之胸襟,恩師之偉力,道今……不及萬一!”
他對著虛空,鄭重地,深深地,躬身一拜。
這一拜,無關(guān)修為,無關(guān)身份。
只是一個后輩求道者,對那位以身軀開辟了新紀(jì)元的先行者,最崇高的敬意。
也就在此時,吳雙的戒指之中。
焚天仙帝的真靈,正掀起滔天巨浪。
“盤古……斬三千神魔……開天辟地……”
他本以為,自己證道仙帝,手持大道碑碎片,已是站在了眾生之巔。
可聽聞盤古大神的事跡,他才發(fā)覺自己是何等的渺小。
那根本不是同一個層次的力量!
自己所謂的仙帝,在那等存在面前,恐怕連一招都接不下來!
這劇烈的心神動蕩,讓他原本收斂到極致的真靈氣息,不可避免地逸散出了一絲。
這一絲氣息,微弱到了極點,連身為混元無極大羅金仙巔峰的吳雙,都沒有察覺。
但,卻瞞不過古道今。
只見古道今緩緩直起身,他那深邃的視線,忽然一轉(zhuǎn),落在了吳雙手指上的戒指之上。
“嗯?”
他發(fā)出一個輕輕的鼻音。
殿內(nèi)眾人都是一愣。
吳雙也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自己的戒指,心中有些詫異。
古滄海和古明悅更是滿心不解,不知仙帝為何會突然關(guān)注一枚戒指。
古道今看著那枚戒指,臉上忽然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呵呵,既然都認(rèn)了親,便是一家人了。”
“藏在里面的那位道友,何不現(xiàn)身一見?”
此一出,吳雙心中一凜。
祝融、共工等人,立刻警惕起來,一道道強(qiáng)橫的氣機(jī),瞬間鎖定了那枚戒指。
古滄海與古明悅面面相覷,心中更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戒指里還藏著人?
是誰?
能在仙帝和這么多位仙尊強(qiáng)者的眼皮子底下藏匿,其實力,又該是何等恐怖?
吳雙也反應(yīng)了過來,能讓古道今稱一聲“道友”的,絕非等閑之輩。
他立刻想到了一個人。
只見古道今負(fù)手而立,好整以暇地繼續(xù)開口,聲音里帶著幾分調(diào)侃。
“焚天,你我也有數(shù)個紀(jì)元未見了吧。”
“怎么,如今落魄到,只能寄人籬下了?”
焚天!
這兩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在古滄海與古明悅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他們二人瞳孔驟縮,臉上寫滿了無法置信的驚駭。
焚天仙帝!
那個曾經(jīng)以一己之力,煉化了諸天萬火,威壓一個時代的無上存在?
他不是早在上古紀(jì)元,便已經(jīng)隕落了嗎?
就在眾人驚疑不定之際。
嗡——
一縷紫金色的火焰,自吳雙的戒指之中,緩緩飄出。
那火焰初始只有米粒大小,卻散發(fā)著一股焚滅萬物的恐怖氣息。
火焰在半空中輕輕搖曳,迎風(fēng)見長,最終,在眾人震撼的注視下,凝聚成了一道身穿紫金帝袍,面容威嚴(yán),氣息浩瀚的中年男子虛影。
正是焚天仙帝!
“古道今!”
焚天仙帝的虛影凝實,他看著眼前的古族仙帝,神情復(fù)雜。
“沒想到,你竟然還活著。”
“你都沒死,我怎會先走一步?”
古道今淡然一笑,仿佛見到的不是一個傳說中早已隕落的仙帝,而是一個許久未見的老友。
焚天仙帝!
這四個字,在古滄海與古明悅的心神之中,掀起了億萬重驚濤駭浪。
那不是一個簡單的名號,而是一個時代的烙印!
一個以火焰焚盡九天,以煉器之道冠絕古今的無上存在!
傳說中,他早已在數(shù)個紀(jì)元前的動亂中,被古龍族的無上存在設(shè)計圍殺,徹底隕落,連大道印記都被磨滅了。
可現(xiàn)在,他竟然活生生地,以真靈之體,出現(xiàn)在了眾人面前!
兩人感覺自己的神魂都在顫栗,今天一天所經(jīng)歷的震撼,比他們過去數(shù)萬年加起來還要多。
盤古大神開天辟地的秘聞,吳雙等人恐怖的跟腳,吳小文逆天的仙王道劫,現(xiàn)在又冒出來一個本該死去的焚天仙帝。
這諸天仙域,藏著的水,到底有多深?
一旁的古無霜,臉上雖然也有些許波瀾,但更多的是一種“原來如此”的了然。
他曾與吳雙一同進(jìn)入過焚天仙帝的隕落之地,也親眼見證了吳雙得到其傳承。
只是他萬萬沒有料到,焚天仙帝竟未死絕,還留下了一縷真靈,藏在了吳雙的戒指里。
地宮之內(nèi),氣氛變得極其微妙。
吳雙與十二祖巫靜立一旁,成了看客。
真正的主角,是那對峙著的,兩個曾經(jīng)都站在諸天仙域的男人。
“呵呵,老朋友見面,何必這么劍拔弩張。”
古道今臉上的淡然笑意不減,他上下打量著焚天仙帝的虛影,嘖嘖稱奇。
“說起來,當(dāng)年古龍族那條老泥鰍布下的局,何其簡陋,你竟然真的就一頭扎進(jìn)去了。”
他搖了搖頭,語氣里充滿了惋惜,又帶著幾分藏不住的戲謔。
“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現(xiàn)在看來,你焚天,才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癡情種啊。”
轟!
此話一出,焚天仙帝那本就虛幻的身影,猛地劇烈波動起來,仿佛隨時都會潰散。
一股暴虐的火焰意志,自他虛影中沖天而起,卻被古道今揮手間壓了下去。
“放屁!”
焚天仙帝發(fā)出一聲怒吼,聲音里滿是惱羞成怒。
“你懂什么!本帝那是……那是另有圖謀!若非……若非本帝當(dāng)年多留了一手,將一縷真靈寄托于太初神焰的本源之中,豈容你今日在此看本帝的笑話!”
他這番話,說得是慷慨激昂,底氣十足,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可那閃爍不定的虛影,和略顯急促的語氣,卻暴露了他內(nèi)心的窘迫。
祝融在一旁聽得直撓頭,他小聲對身旁的共工嘀咕。
“這老小子在說啥?啥美人關(guān)?啥老泥鰍?聽著比唱戲還熱鬧。”
共工撇了撇嘴,一臉不屑。
“管他呢,我看就是被人騙了,現(xiàn)在死要面子。”
古道今撫掌大笑,也不去戳破焚天仙帝的強(qiáng)撐。
“好好好,你有圖謀,你深謀遠(yuǎn)慮行了吧。”
他擺了擺手,臉上的笑意緩緩收斂,神情變得嚴(yán)肅了幾分。
“今日請你出來,也不是為了和你翻舊賬的。”
“我古族,需要你的幫助。”
焚天仙帝冷哼一聲,將頭扭到一邊,擺出一副愛答不理的姿態(tài)。
“本帝憑什么幫你?你我當(dāng)年,可沒什么交情。”
“就憑這個。”
古道今也不廢話,他伸出手,那枚灰蒙蒙的大道碑碎片,再次浮現(xiàn)在他的掌心。
“古獸一族,妄圖復(fù)生一尊被恩師斬殺的大道神魔。”
“一旦功成,諸天仙域,都將化作戰(zhàn)場,生靈涂炭。”
“我雖能擋住那怪物,但我古族,還需要幾件足夠強(qiáng)大的混沌靈寶,來鎮(zhèn)壓那些發(fā)了瘋的古獸仙王。”
古道今的聲音不急不緩,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沉重。
“論煉器,放眼這無垠混沌,從古至今,無人能出你之右。”
這番話,既是陳述事實,也是一種極高的贊譽。
焚天仙帝那高傲的姿態(tài),明顯緩和了幾分。
他瞥了一眼那大道碑碎片,又看了看一旁神情凝重的吳雙等人,沉默了片刻。
“哼,算你還有幾分眼光。”
他終究還是松了口,隨即又話鋒一轉(zhuǎn),帶著幾分自嘲。
“可那又如何?本帝如今只剩這一道殘魂,空有萬千煉器妙法,卻無半點神力可用,連一朵凡火都點不燃,如何為你開爐煉器?”
這番話,倒是實情。
他能顯化出來,全靠寄身的太初神焰,自身根本無法調(diào)動任何力量。
“這個,你無需擔(dān)心。”
古道今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
“我自有辦法,為你重塑一具肉身。”
什么?!
焚天仙帝的虛影猛地一顫,他霍然轉(zhuǎn)身,死死地盯著古道今,那雙由火焰構(gòu)成的眸子里,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此話當(dāng)真?!”
對他而,沒有什么比重獲肉身更具誘惑力了。
只要有了肉身,哪怕是暫時的,他也能憑借自己的手段,慢慢恢復(fù)力量,甚至有朝一日,重歸仙帝之境!
“自然當(dāng)真。”
古道今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愈發(fā)和善。
看著焚天仙帝那激動到快要不穩(wěn)定的虛影,他慢悠悠地,補(bǔ)充了一句。
“不過嘛……”
“這肉身,只是暫時的。”
“等你幫我古族煉完東西,事成之后,它便會自動消散。”
地宮之內(nèi),那股因“重塑肉身”而燃起的火熱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焚天仙帝的虛影,僵在了半空中。
他那雙燃燒著希望的火焰瞳孔,一點一點地,被無盡的怒火所取代。
許久。
一聲壓抑到極致,仿佛要將整座古帝城都掀翻的咆哮,轟然炸響。
“古道今!你算計我!你這個老家伙壞得很!”
焚天仙帝那一聲飽含著無盡屈辱與憤怒的咆哮,讓整座地宮都為之震動,紫金色的火焰虛影瘋狂扭曲,仿佛要將這片空間都付之一炬。
他感覺自己被徹頭徹尾地戲耍了。
古道今這個老東西,畫了一張?zhí)齑蟮娘灒人麧M懷希望地湊過去,才發(fā)現(xiàn)這餅不僅吃不到嘴,還要被對方拿捏得死死的。
一旁的祝融擼起袖子,滿臉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興奮。
“打起來!打起來!讓俺看看仙帝打架是啥樣!”
共工一巴掌拍在他后腦勺上。
“閉嘴吧你,還嫌不夠亂。”
吳雙也是眉頭微皺,他沒想到事情會發(fā)展到這個地步,這兩個活了不知多少紀(jì)元的老怪物,一見面就充滿了火藥味。
然而,面對焚天仙帝那幾乎要失控的怒火,古道今卻只是淡然地將大道碑碎片收起,臉上甚至還掛著那副和善的笑容。
他慢悠悠地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焚天仙帝的咆哮。
“我只說,這肉身是暫時的。”
他頓了頓,好整以暇地看著那團(tuán)暴怒的火焰虛影。
“可我,并沒有說,能給你幾次啊。”
話音落下。
地宮之內(nèi),那劍拔弩張的氣氛,出現(xiàn)了一瞬間的凝滯。
焚天仙帝的咆哮,戛然而止。
那劇烈燃燒的紫金色火焰,猛地一僵,連跳動的頻率都慢了下來。
幾次?
這兩個字,就像一道天雷,劈進(jìn)了焚天仙帝那只剩一縷的真靈之中。
他那由火焰構(gòu)成的眸子,死死地盯著古道今,其中的暴虐與憤怒,在飛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為復(fù)雜的光芒。
有掙扎,有算計,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種壓抑不住的渴望。
是啊。
一次是暫時的。
那十次,一百次呢?
只要能不斷獲得肉身,哪怕每次都有限制,對他而,也是重歸巔峰的唯一希望!
一旁的吳雙,看著自家?guī)熥鹉撬查g變幻的“臉色”,嘴角忍不住抽動了一下。
他忽然有了一種極其不妙的預(yù)感。
果然。
下一刻。
只見焚天仙帝那原本狂暴的火焰虛影,迅速平息下來,重新凝聚成那威嚴(yán)的中年男子模樣,只是那虛幻的身體,怎么看都透著一股子心虛。
他清了清嗓子,之前那股惱羞成怒的勁頭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諂媚的語氣。
“咳咳……那個,古道友啊。”
這一聲“古道友”,叫得是百轉(zhuǎn)千回,情真意切。
“你看,你我都是從上古紀(jì)元活下來的老相識了,何必說得如此生分。”
他飄到古道今面前,虛幻的身影微微躬著,姿態(tài)放得極低。
“方才,是本帝……不對,是小弟我唐突了,一時沒能領(lǐng)會道友的深意,還請道友莫要見怪,莫要見怪啊,哈哈哈……”
這番一百八十度的態(tài)度大轉(zhuǎn)彎,直接把祝融和共工看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