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時間,蒼硯受過吳大夫千百種治療的方式,吃過毒藥,也被種過蠱毒,也僅僅是吊著一口氣,讓他維持活死人的狀態,但七年時間過去,如今他的身體也到了極限。
若是把他煉成傀儡,倒是可以讓他肉身不滅,只不過傀儡終究只是沒有情感,也沒有意識的軀體,也算不上是活人。
吳大夫說道“先保住他的軀體,今后我們再想辦法,或許會找到讓傀儡恢復成正常人的辦法。”
上官歡喜眉頭緊蹙,心中猶豫。
桑朵偷聽的正起興,忽的聽到了后面傳來動靜,她回頭一看,原來是只剩一口氣的人居然睜開了眼睛。
人死之前,確實是會回光返照。
他似乎想說什么,努力的想有動作,卻一個翻滾從床上跌落,桑朵趕緊跑過去要去扶他,卻慢了一步。
十五歲的少年跌倒在地,一只手恰好抓住了她的裙擺,手臂搭在了她白花花的腿上。
桑朵又氣得踹了他一腳,“流氓!”
蒼硯悶哼出聲,死死的抓著她不放手,“傀儡……我做……”
他只有說這一句話的力氣,隨后癱在地上,沒了動靜,真的會成為一具再沒有站起來希望的尸體。
就這樣,吳大夫教給了桑朵煉制傀儡的方法,桑朵卻興致不高,“就算煉出來了,他也是骨頭與筋脈斷裂的傀儡,站起來都難。”
吳大夫卻笑,“尋常的傀儡之術上不了臺面,我教你的傀儡術卻非同一般。”
桑朵心中疑惑更深。
她的這個師父看起來是個中原人,怎么會比苗疆人還要懂得煉制蠱毒與煉制傀儡的方法?
桑朵問道“師父,為何你不親自把他煉成傀儡,而是讓我來?”
吳大夫只是躺在藤椅上,慢悠悠的道“想要成功的煉制傀儡,最起碼也得花上三年時間,我近來記性不好,許是走到哪兒又忘了回來,若是由我來動手,說不定等我想起的時候,他已經成了人干。”
桑朵盯著窯洞的洞口,那里面熱氣蒸騰,丟進去的草藥,與燃燒著的火焰,全都要精準控制。
她坐在師父身邊,又好奇的問“師父花了七年時間保住他的命,天南地北的闖,只為了找方法讓他蘇醒,對于師父來說,他一定很重要吧?”
吳大夫一笑,伸手摸摸桑朵的頭頂,慈眉善目,甚是和藹,“世人愚昧,抱著并不存在的希望活在人世間,有人想要金錢,有人想要救世,還有人想要報仇。”
“當他發現唯一的希望不存,他的一切堅持和努力,還有他的仇恨與痛苦,不過都成了笑話,由內到外崩潰之時的模樣……”
“一定會很有趣吧。”
那時桑朵久居苗疆,不與他人來往,涉世未深,對于師父的話直覺毛骨悚然,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時至今日,陽城之亂由師父一手引爆之后,她才悟出了當年他話里的深意。
蒼家一夕之間滅門,是出自他的手筆。
他卻又披上了一層德高望重,救死扶傷的醫者之皮,為蒼家“唯一”的血脈續命。
世間上的種種由人禍而起的悲劇,在他眼里竟然像是一場游戲,僅僅是為了一個“有趣”,又有多少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聽完桑朵所說的過去,方松鶴壓抑著心中的怒火,道“此人已喪心病狂,必不能留,我已經盤問過,那夜帶頭鬧事的人,正是受了一個面具人的命令,那個面具人,想必也是他。”
桑朵點點頭,“當初他盯上蒼家,無非就是為了玉晶傀儡絲,可是傀儡絲真的沒有用在蒼硯的身上,這一點他肯定是清楚的,他沒有理由逼蒼硯交出傀儡絲呀。”
方松鶴沉思許久,忽的抬眼,“不好,李姑娘!”
城里戒嚴,查的太緊,李家少爺失蹤,巡邏的護衛更是多了幾倍。
夜幕降臨,傷勢沉重的老者終于找到了機會溜回了李府,他徑直往李家小姐的院子而去,先是迷暈了丫鬟,再走進里間,見到了床上熟睡的人。
被嬌生慣養的大小姐,細皮嫩肉,不曾受過什么傷,如今脖子上的傷口還沒好,纏著一圈紗布,襯著蒼白的臉,脆弱又可憐。
裹在黑袍里的人伸出滿是皺紋的手,輕碰她的面頰,忽而察覺到不對勁,他迅速的轉過了身。
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戴著儺神面具的公子。
他坐在椅子上,身形纖瘦,骨節分明的手轉動著冷了的茶杯,彩繪的面具下,一雙紅色的眼睛輕彎。
“甩開上官歡喜花了我一點時間,本以為我來的已經算晚了,沒想到你比我還要慢上片刻。”
“原來這寶貝一直都在你身邊,就在你養大的小姑娘身體里。”
“你高興嗎?懷瑾。”
“找到了玉晶傀儡絲,你的早衰之癥終于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