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無光,夜色黑沉沉的,夜風中帶著些水霧。普通的人家為了節省燈油,常常在天黑以后沒多久便上床就寢,但在這天夜里,水寨中客舍院子里,許多房舍木棚里外都是燈火通明,大聲議論的聲音傳出去好遠,這是各路豪杰還在商議對軍規的寬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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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漆黑的夜里,鄧州府衙之內,知州許約如坐針氈一般。一紙詔書靜靜擺在案幾上,燭火搖曳,照得他的臉色忽明忽暗。
遼軍攻陷了汴梁后,除了派遣一支偏師南侵江淮之外,遼軍主力則在汴梁駐馬了兩月有余。這期間,洛陽、建康和汴梁之間的飛書來往不斷。洛陽朝廷派出使者,試探講和的可能,甚至提出可以黃河為界,河北歸遼國,河南歸宋國,兩國息止干戈。遼國北院只是虛以逶迤,始終沒給出一個明確的答復,但洛陽朝廷總是心存著希望。連當遼軍攻打建康之時,宋軍也能避則避,并沒有做太多抵抗。然而,講和只是一廂情愿,寒冬剛剛過,草木吐綠未久,就風云變色,傳來了遼軍大軍南征,兵鋒直指襄陽的壞消息。
鄧州又稱武勝軍,乃是襄陽的門戶,也是遼軍主力南征的當其沖。
兵馬總管荊看許約不斷來回踱步,始終拿不了決斷,眼中閃過一絲蔑視,出催促道:“遼國多是騎兵,現在城外已經有遼軍偵騎出沒了,再拖個一兩天,大軍就殺到城下,許大人要早拿個主意啊。”
在東南行營中,他號稱萬人敵,卻并非劉延慶的嫡系。駐防鄧州的差遣,令荊十分不滿。他向劉延慶請求退到襄陽,劉延慶只是不允。荊心里懷疑這是借刀殺人,卻不敢抗命不從。此次遼軍南下來勢洶洶,卻以宋皇趙柯的名義先給鄧州下了旨意,讓鄧州文武官員配合遼軍一起討伐逆臣劉延慶。北院樞密使耶律鐵哥還派人給荊帶了一封樞密使秦檜的親筆信,許了他一個武勝軍承宣使的虛銜。宋朝的官銜,在遼國北院眼里,什么都不是。對宋將來說,這可是夢寐以求的了。
許約停住腳,問道:“荊將軍,你看,這,這旨意,當如何是好?”
荊將臉轉向著旁邊,避而不答道:“按照朝廷制度,事涉本城并兵馬之事,由知州大人定奪,末將是個粗人,只知道奉命行事而已。”他話雖這么說,卻是料定許約吃不住勁兒。許約為人懦弱,當曹迪要他給洛陽的趙杞上表朝賀,他立刻就上了表。今朝在遼軍逼迫之下,再改為尊奉趙柯的旨意,這個主還是叫知州大人來背吧。
果然,許約猶豫了半晌,終于垂頭道:“戰不可勝,為保全這一城百姓,既然官家下了旨意,咱們便奉詔行事吧。”他長嘆了口氣,下令傳書吏進來,為大軍過境做些準備。
秦檜在信中說得清楚,如果鄧州被趙杞劉延慶所用,閉門抵抗的話,一旦城破,就很可能是屠城的局面。而只要鄧州官府為遼軍提供所需糧草,駐泊禁軍兵馬開出城外,配合遼軍攻打襄陽,那遼國大軍就只駐扎在城外,沒有特別的變故不會入城。
同樣的詔書,擺放在唐州、郢州、隨州、蔡州、房州的府衙桌案上。有的是汴梁的使者在禁軍護送下大搖大擺地傳詔來的,有的通過守臣的故舊偷偷送來的。這幾天,襄陽大營附近的州縣,都在一片人心惶惶之中。甚至連東南行營都部署劉延慶,也得到了一份趙柯的詔書,命他痛改前非,配合遼軍攻打東南州縣的篡逆之臣。劉延慶沒有奉召,他甚至拒絕使者進襄陽城。汴梁來的使者只得在城下大聲念了一遍趙柯的詔書,然后趾高氣揚地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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