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映照在舒州城垣上,岳字大旗高高地豎著。鎮國軍留一部人馬守城,另一部分則在南城外扎營,此外還有火炮戰船數艘封鎖江面。遼軍接連十余日猛攻舒州,都皆不得寸進,連繞城而過都不行。在遼宋兩軍營壘之間布滿了軍兵尸體。
舒州原僅有守軍三百余人,此外知州仇閎召集了鄉兵兩千人,在鎮國軍到來前,已經數次打退李成所部的騷擾。但五月間,數萬遼軍大舉西進,兇名在外的大將鐵木哥親自領兵。形勢極端危急,仇閎本以為只能與城同殉時,鎮國軍前鋒楊再興與王貴及時趕到了舒州。遙遙望見“岳”字及“鎮國”大旗,滿城軍民頓時喜出望外。
為了搶在遼軍前面進入舒州,鎮國軍各部急行了十余日。前鋒騎兵甚至顧不上吃飯,一路上都饑腸轆轆,所部進入城池后,匆匆吃了些戰飯。王貴留下少部分人馬協助舒州軍民守城,親自率前軍出城迎敵。
遼軍前鋒乃是李成所部叛軍。遙見鎮國軍旗幟,不由得大為驚駭,又欺負鎮國軍兵少,當即一擁而上前來搶城。
此時,楊再興率五百余騎展開鋒矢陣,以少擊眾,與敵軍短兵相接,前后沖突三次,所向披靡。但敵軍委實太多,雖然不能抵擋鎮國軍的騎兵,但卻敗而復聚,將楊再興所率騎兵團團裹在當中。在戰場中間,槍斧如林,箭矢如雨,鎮國軍數百騎與遼軍苦斗不休,猶死戰不退,甚至連騎軍統制楊再興也被因坐騎受傷墜馬,他為敵軍所團團圍住,他脫掉鐵兜鏊,雙手舞槍,大聲呼道:“我乃相州楊再興也,李成若有膽量,可來決一死戰!”鐵槍一連捅翻好幾個遼軍,令敵軍盡皆膽寒。
正在此時,王貴抓住時機,率前軍騎兵猛攻遼陣,三千多鎮國軍鐵騎所過之處,如同一股鐵流橫沖直撞,遼軍被沖得七零八落,潰不成軍。戰斗打了一個多時辰,鎮國軍斬殺叛將七人,活捉俘虜七十余人,奪得戰馬八十多匹,楊再興又率騎兵直追十余里這才收兵回城。這一戰鎮國軍以寡擊眾,打敗了遼軍前部,徹底將舒州城及周圍地帶控制在手中。舒州軍民滿城歡騰無比,歡呼聲傳出數里之遠。鎮國軍節度使岳飛趕到后,聞知初戰得勝,大喜之下,上報了有功的將士五百三十七人,又向丞相府上表要求堅守舒州。
第二天,李成所部再度來攻,岳飛親自大軍擊破敵陣。叛軍既無力和鎮國軍相爭,只得在舒州東面構筑營壘,等待鐵木哥率遼軍主力前來。顧慮遼軍多為騎兵,鎮國軍也在舒州城外構筑長壘和鹿角,一方面岳飛向來不欲死守城池,另一方面也封鎖了遼軍繞城而過的可能。舒州城外的平原狹窄,北面是崎嶇難行,森林茂密的山地,南面是大江。鐵木哥率軍趕到后,雙方便在舒州城及鎮國軍營壘反復拉鋸鏖戰。舒州城及附近州縣的軍民知曉一旦舒州城破,大家都是覆巢之下無完卵,也竭盡全力幫助鎮國軍交戰。然而,鎮國軍萬余人馬急行軍而來,并未攜帶多少糧草,經歷了連番大戰,十幾日之后,舒州糧草便要告罄了。此時糧餉未通,鄉野山村又早被遼軍糟蹋得不成樣子,鎮國軍幾乎要落到了殺馬為食的地步。
“咕——”楊再興的肚子空響了一聲,他苦笑了一聲,摸了摸嘴邊。自從進駐舒州以來,舒州百姓將糧草全都提供給了鎮國軍,城中已經大量地餓死人,甚至快到人相食的地步。岳節度使也和諸軍一樣,每天兩碗粗糲的菜粥度日。舒州知州仇閎則親率百姓在城北的山上挖掘野菜等供給軍食。
遼軍從江寧運來鐵桶重炮,日夜不停地轟擊舒州城垣,炮聲轟鳴擾得人不得安息。鎮國軍本身也以火炮與之對轟,雙方都一邊轟擊,一邊不斷修補和加固自己的營壘。
更鼓響起,又到巡哨的時候,楊再興遙遙晃晃站起身來。帶了兩名親兵跟從,走出了營帳,月色皎潔,如水銀一般照著大地,這夜顯得十安靜。遼軍似乎也在等待鎮國軍糧盡,這幾日攻打也沒有從前那樣猛烈。楊再興有種被一群餓狼窺視等待的感覺,也格外惱火。
“狗日娘養的,”楊再興喃喃罵道,“殺不盡的狗賊!”他一路巡營,喝問口令,經過一處營寨時,忽然聞到一股肉香,楊再興心中奇怪,此時糧盡,怎可能有肉食,難道有人違抗岳節度嚴令,殺馬為食。想到殺馬,騎兵統制楊再興眼中不禁閃過一絲寒芒。就在三日前,軍中就處斬了五名殺馬的士卒,那幾個瘦骨嶙峋的士卒,臨死前哀求的聲音猶在耳畔,沒想到有人仍然明知故犯。
循著味道來到一處營寨之前,外面沒有生火,只從營帳的縫隙里透出一絲紅光。這伙人自知犯了軍律,做得倒是隱蔽。楊再興冷哼了一聲,他對兩個親隨打個手勢,讓他們原地站著,免得驚動了犯嫌。自己按著腰刀,小心翼翼地接近了營帳,輕輕掀開了簾子,一團火光映入眼簾,七八個面黃肌瘦的軍卒正圍著一個鐵鍋,眼神直勾勾地望著鍋里,甚至沒有注意到掀帳而入的楊再興。
“哼,好大的膽子!”
聽這一聲冷喝,幾個軍卒轉頭一看,正是本營統制楊再興,頓時三魂嚇掉了七魄,跪地求饒。楊再興武藝強橫,當初深陷遼陣中,幾十敵人圍著他,尚且近身不得,反而被他捅死數人。這幾個軍卒縱使要反抗,也沒有得逞的把握,唯有苦苦哀求他放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