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李明庚所料,兩人前腳到家,后腳圣旨就跟上來了。
李國公和李憐徹正在用膳,還沒來得及給他們倆添碗筷,傳旨的公公便一臉喜氣地來了。
李家跪了一片,聽完一連串的“皇恩浩蕩”后,與柳太傅之女的婚事便是板上釘釘了。
公公又說了好些喜慶話,李憐徹給他塞了些碎銀,打發走了。
她轉身看著拿著圣旨的李二,皺眉道:“怎么回事?這么突然?”
李樓風一看二哥那處變不驚的模樣就堵得慌,把入宮的事宜說了一遍,李憐徹嘆了口氣:“是了,你二哥說的對,遲早的事。”
李國公上前拍了拍老二的肩頭,接過他手里的圣旨,“乖崽,你跟爹說個準信,你要是不喜歡,爹就去給皇上多磕兩個頭。”
李明庚無奈笑了,重新拿過他手里的圣旨,“樓哥兒確實是你親生的。不必了,鬧得元氣大傷,也沒什么好處,還搭上柳太傅愛女的名聲。”
李憐徹重新坐下,看著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飯菜,卻沒什么胃口了。“你大可不必如此顧大局。”
“我李二倒沒那么高潔,”他把圣旨扔到李樓風懷里:“拿去我書房吧,我出門一趟。”
李樓風不敢多,抱著圣旨噠噠跑了。
……
“醉煙,李公子來了。”
白日里萬花樓沒什么生意,柳媽媽瞧了眼這綿綿絮雪,打了個呵欠通傳完,又拐到前院囑咐人掃雪去了。
醉煙正屈膝坐在椅子上墊著下巴,將十指都涂了蔻丹,加了些新買來的亮粉,撥弄間指尖似有微光,好看得緊。
她聽著柳媽媽遠去的動靜,抿唇笑了笑,很快又一派冷清,起身抱了七弦琴往廂房中去。
李明庚坐在椅上,折扇輕晃。
兩人沒有半分語,一個抱琴坐到琴臺上,四周輕紗慢攏,一個坐在臺下,神色微漾,笑意較往日清減幾分。
她十指覆上琴弦,片刻后勾指一蕩,“錚”地一聲起了勢,隨即抹開琴音,房中盈滿蕭蕭殺意,似秋葉拂塵,如秋風釘骨,難解其中非死即傷的宿命。
待秋風平息,她輕攏慢捻任雨聲潺潺,淅淅瀝瀝淋濕了每一個有情人。
李明庚在她躍動的指尖,恍惚想起兩人相遇的那個春夜,也似這般春雷滾滾,他撐傘立在檐下,等著隨風飄搖的雨勢小下去。
她抱著酒壺,晃晃悠悠地涉雨而來,周身盡數淋濕,烏發散亂地貼著鬢角,擾亂風情。
他閃身讓開,不想跟醉鬼有任何照面。
誰知她傾身鉆進他傘下,仰頭與他相望,兩人相隔不過半尺,他能聞到她身上被雨水浸濕的酒氣,和淺淡得幾乎難以捕捉的胭脂氣。
她問他為何檐下立傘,就這么怕被淋濕?
沒等他反應過來,她一掌拍掉他手中油傘,沒個準頭的南風呼嘯亂吹,雨滴打在他臉上,很快濕了他的衣襟。
“喝吧,喝了我們就是知己,畢竟……酒逢知己,千杯少啊。”
她笑著把酒壺舉到他面前,他望穿她盈滿笑意的悲涼眼底,鬼使神差地喝了她的酒,做了她的知己。
那是他們之間,靠得最近的一次。
是她借著酒意撒瘋,是他被大雨絆住的紅塵。
一曲紅塵畢,她穿簾望來,“今日怎么有時間來?莫非是來為我過生辰的?”輕紗攏住她眼底不易覺察的期待。
李明庚垂頭默然片刻,從袖中掏出了一個通身紋著精巧紋飾的漆盒,“自然,我不知姑娘家都喜歡些什么,總見你素手撫琴,想著指尖若是添色一番,更加賞心悅目,”他輕輕笑了笑,目光穿過薄紗,落在她幽蘭疏離的眉眼上:“不過,你這個顏色也很好看,與你很是相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