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奇又在仔細地閱讀報紙,聽他們這不著邊際的閑扯,頭也不抬地說:“你們的閑心太大了,不知道戰爭是無情的嗎?”
“正因為知道,所以才更應該珍惜生活!”奧立佛輕輕哼著《牧羊人夜間看守羊群》,出門去了,充滿活力的雙腿歡快地邁著大步,踏得地板咚咚響。
亨特太太出去采購,回來興奮得了不得,因為她今天不知跑了多少路、費了多少周折,買到了兩只火雞和一籃子雞蛋、牛肉、土豆、黃瓜,另外還有一瓶香檳酒、一瓶陳年“老窖”,“總算可以馬馬虎虎過圣誕了!”她說,那神情儼然是立了特等戰功的英雄。
沙蒙·亨特對那瓶“老窖”垂涎欲滴,拿在手里,湊到鼻子跟前嗅著那酒香,對韓子奇說:“難得,難得,中國酒啊!韓先生,讓我們一醉方休!”
“您怎么忘了?我是不喝酒的。”韓子奇歉意地笑笑。
“哦,對不起,那我只好獨自享用了!”沙蒙·亨特收起了酒,回過頭去朝妻子喊,“喂,親愛的老太婆,把你的好東西奉獻出來吧,今天吃一頓豐盛的晚餐!”
“今天?離圣誕還有三天呢……”
“還等什么圣誕?提前過節也是一樣的!”
“唉,真拿你沒辦法!”亨特太太妥協了,“好吧,我留出一部分過節,今天呢,也讓大家吃個痛快!”她認真地盤算起來,“火雞嘛,就做脆皮炸雞好了;牛肉,最好是做牛扒……”
“我給您做中國風味兒的牛肉怎么樣?”從未下過廚房的梁冰王也來了興致。
“梁小姐也會做菜嗎?”亨特太太有些不大相信,“我看你只知道讀書!”
“我也從來沒吃過她做的菜,”韓子奇說,“在家里的時候,她是不干這些事兒的!”
梁冰玉笑笑:“讓我試試吧,在這兒想找個比我強的中國廚師,也沒有啊!”竟很自信。于是興致勃勃地跟著亨特太太進了廚房。
亨特太太的廚房里有一張很大的木案子,旁邊掛著刀、鏟子、勺子,還擺著一截短粗的圓木墩,切向用的,倒很有中國餐館里的大師傅的手藝案子那種味道。梁冰玉把牛肉放在案子上,操刀選肉。“喂牛肉在清真館子里是一道宴席大菜,首先用料就很講究,只選牛窩骨筋、弓扣眼、健子頭的地方,您看,這就夠了。”選好的肉洗凈了,切成了一寸見方的方塊,“佐料,佐料有嗎?”
“什么佐料?”
“蔥、姜、桂皮、大料、料酒、冰糖、醬油!”
“栓皮、大料沒有,冰糖也沒有,只有蔗糖……”
“行,那就湊合吧,您幫我把蔥切成段,把姜切成小塊……”
亨特太太成了她的助手,依照吩咐,忙了起來。梁冰玉把切好的肉塊放在溫油中浸成金黃色,然后擱在鍋里,加清水,沒過牛肉,放在煤氣灶上,“佐料,快點兒!”
亨特太太忙不迭地把雜七雜八的段兒啊塊兒啊都送過來,梁冰至把蔥、姜、蔗糖、料酒加到鍋里,蓋上蓋兒,用旺火煮。“哎,您這火不旺,還不如我們的煤球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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