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您剛剛回來,就讓您看到這封向您告別的信,又寫得太長了,希望您能平靜地把它看完,并且答應我的全部請求。
致以深切的敬意!
您的學生新月像一枚重型炸彈從天而降,穿破書齋的房頂,轟然爆裂,把楚雁潮擊垮了,擊碎了!他的手劇烈地顫抖,雙眼茫然地看著那熟悉的字跡,卻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新月為什么要給我寫這樣絕情的信?為什么她的熱情突然降到了零點?這半個月當中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是誰向她透露了病情,摧殘一個少女的生命,蹂躪一顆尚存希望的心?
他從書桌前一躍而起,立即返回去,去找新月!可惜,太晚了,手表指針已經過了十二點!為什么剛才鄭曉京要說那些昏話而不早點兒給他信?為什么下午見到新月的時候,匆匆告辭而沒有看出她的情緒變化也沒有深談?太粗心了,男人的頭腦總是太簡單!可是,這一切誰又能夠預料呢?
楚雁潮頹然跌坐在椅子上,悔恨交加,仰天長嘆!他凄然地望著窗外的慘淡月色,盼著天亮,他什么都顧不得了,只求早一點兒見到新月!
又一個清晨到來了,“博雅”宅卻依然像往日一樣寧靜。誰也沒看出新月最近有什么反常,包括她那愛女如同愛玉的老爸爸。也許是因為新月把情感隱藏得太深,也許是別人已經習慣了家里有一個長期休養的病人,比起慌慌張張地送醫院搶救的日子,現在還算好的呢。
韓子奇吃過了早點,鎖上書房的門,就默默地上班走了。他至今不知道那本《內科概論》引起的波瀾,他決心繼續瞞著女兒,配合盧大夫,從藥物和精神兩方面進行治療,爭取病情好轉,至少不再加重。他囑咐姑媽想方設法調劑新月的飯食,并且告誡全家人都不要對新月提起復學的事兒,避免引起她的情緒波動。韓子奇的心情一直是十分沉重的,但他極力不讓女兒察覺出來,他要讓女兒心中繼續保持著美好的幻想,不去擊破它,就像歐·亨利筆下的那個老貝爾門,用畫筆為病重的少女瓊西留下長春藤上的最后一片葉子——維系生命的葉子。
“博雅”宅潛伏著危機,孕育著難以預料的未來。
吃早點的時候,陳淑彥突然感到一陣惡心,捂著胸口,想嘔吐,卻不吐不出來,憋得臉色紫紅、眼淚汪汪。
天星生怕家里再添個病人,不安地望著妻子:“你怎么了?”
韓太太臉上卻泛出喜色:“淑彥,你八成是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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