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師,您先喝口熱水吧;哦,我給您暖暖手吧……”
新月盼著他來,又不忍讓他這么受苦,看他冷得那個樣子,她既憐惜,又慚愧,伸出自己的手溫暖著那雙冰冷的手。
楚雁潮遲疑地要抽回自己的手,但怎么可以呢?那雙溫暖的小手輕輕撫摸著、揉搓著他僵硬的手,使他恢復了知覺,使他那顆被冰雪包圍的心有了寄托,那是溫情,那是愛,他怎么能夠拒絕?
“不冷了,我已經不冷了,新月,你的手好溫暖……”
“您不是說過嗎?愛情,是火!”
西廂房廊下,韓太太默默地從窗外走開了。深重的憂慮籠罩著她的心頭,再容忍下去,還像個什么樣子呢?
在歡樂與痛苦的交織中,譯文終于全部定稿了,它耗去了兩年的生命、兩年的心血,不,這一切都凝聚其中了,在這些無生命的文字中間,跳動著兩顆深深相愛的心。
當“殺青”的時刻到來之際,西廂房里一片莊嚴的寂靜,只有獻身于筆耕、以此為生命的人,才能享受這種艱辛之后的歡樂。整齊的稿紙擺在寫字臺上,兩個人默默無語,久久地對望,兩雙眼睛中洋溢著海一般的深情。
楚雁潮展開一張素箋,鄭重地寫上書名和作者的名字,然后寫上譯者的姓名:楚雁潮、韓新月。
“哦……”新月羞澀地看著他,“我怎么能和老師相提并論?”
“我的名字,愿意永遠和你排在一起!”楚雁潮喃喃地說,“它們將印成鉛字,傳遍世界,每一個讀者在認識我的同時也認識了你,我……多高興啊,新月!”他的眼睛中閃爍著淚花,“書的生命比人要長久得多,幾十年、一百年之后,我們都已經不存在了,可是這本書還在世界上流傳,未來的人還會記著我們這兩個并排的名字……”
他茫然地停住了,突然意識到不該對新月提到“死”!
可是,這卻并沒有引起新月的傷感,她深情地注視著那兩個名字,臉上浮現(xiàn)出幸福的笑容,仿佛期待著那永恒的愛,愛的永恒……
暮色降臨了“博雅”宅,楚雁潮懷抱著珍貴的手稿,起身告辭。新月要留他吃晚飯,他微笑著但很固執(zhí)地謝絕了;新月要送送他,他攔住了,叮囑她注意休息,就匆匆走了。新月站在廊子下面,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垂華門外,聽著他的腳步聲遠去。她計算著他回去的路程和時間,久久地站在院子里……
“新月,他早就走遠了,你還愣著干什么?快回屋去吧,院子里齁冷的!”韓太太從上房出來,瞅著她說。
“哎……”新月答應一聲,慢慢地往回走,兩眼癡癡的,還在掛念著那個趕路的人。
“唉!”韓太太嘆了口氣,忍不住說,“瞧你,魔魔怔怔的……”
“媽,”新月甜甜地一笑,“我哪兒‘魔怔’了?您不知道,我跟楚老師在做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兒呢……”
韓太太沒再語,往垂華門走去,心說:哼,有意思,有什么意思啊?老是這么樣兒下去,還是個事兒!
“我們的書,明年就可以印出來了!”新月明知道媽媽不懂,還是忍不住要向她炫耀,可是媽媽對這些并沒有興趣,她已經走遠了,也不知聽清沒聽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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