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瑯睡到半夜里,迷迷糊糊的醒過來,見床邊站著一道人影,桌子上的燭臺不知道什么時候熄了,那人形就好似真的只是一團黑霧。
周瑯心神一緊,“誰?”
面前的黑影晃動了一下,又好似根本沒有動,周瑯坐起來去看,“誰在那里?”
站在床邊的黑影彎下腰來,好似在和床上的周瑯對視,幽碧色的瞳孔仿佛一簇燃燒的鬼火。
周瑯嚇的臉色發青,抓起身后的瓷枕扔了出去。瓷枕撞到床柱,發出巨大的聲響。
門外的長青聽到房間里的動靜,輕輕叩門,“周公子。”
周瑯這才想起門口還守著個長青,“進來!”
長青推門進來了,門外寡淡的月光灑進來了一些。
“將燭臺點上。”周瑯催促。
長青吹了火折子,將燭臺點燃。
“周公子——”長青看到周瑯在房中張望著什么的模樣,端著燭臺走到了床邊。
周瑯方才被嚇了一回,身上出了一層冷汗,他想到自己半夢半醒間看到的床邊鬼魅,連忙去問長青,“長青,誰進過我的屋子?”
長青看周瑯臉色白的近乎透明,聲音放柔了些,“公子,沒有人進來。”
周瑯卻還是不死心的扒著床榻往床底看了一眼。他剛剛分明是看到床邊站著一個人,那人還盯著他,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就又不見了。
長青守在門外都沒有聽到聲響,“公子是不是做噩夢了?”
“噩夢?”周瑯扶住額頭,屋子里沒有別人,他一時也分不清是真實和夢境。
長青將燭臺放到床邊,“公子再睡一會吧。”
周瑯剛依從長青的話,閉上眼睛躺下,就又覺得有一道目光在暗處盯著他,這種感覺太強烈,讓他一下又驚的坐了起來。
長青已經準備出去了,周瑯卻忽然拽住他的衣袖,“你在屋子里,替我守著。”
長青看了一眼周瑯,止住腳步。
周瑯裹著被子,一手牽著他的衣角,“你不許走!”
長青還從未見過這個樣子的周瑯,他轉過身握住周瑯的手,“不走。”
周瑯是真的被嚇的不輕,他都能死而復生,那世上說不定真的有鬼魅魍魎。長青握住他的手,掌心是熱的,周瑯就反握住他的手。
長青的手被牽著,抬眼去看周瑯,一看就仿佛陷入了一張網中。
周瑯牽著長青的手,到他躺下去,才終于松開。
長青彎下腰替他蓋被子,看到周瑯閉著的,微微顫動的睫羽,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周瑯鋪在枕頭上的墨發。
一連過了幾天,床邊都能看到鬼魅的黑影,點了燭臺卻又什么都看不見,有一回周瑯還感覺到那黑影在扯他的腳腕,蹬過去碰到的只有冰冷的床柱,就這么過了幾天,就是長青夜夜都守著他睡覺,周瑯都受不住了。
他又想起了從前不知什么時候看過的志怪小說,書中殺了人的屠夫床頭都會有厲鬼盤旋,令狐胤是個將軍,殺的人肯定以千百計,他住的屋子里難免不會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就這么自己嚇自己,周瑯覺得這屋子更住不下去了。但他又沒有住的地方——也不知道令狐胤是有意還是無意,將周瑯原先住的屋子騰給了一個副將。
每天晚上都能見到那鬼東西,白天周瑯都不敢呆在屋子里了,醒了就搬了一張長榻出去,躺在院子里看書。
守在外面的士兵也知道那個長得好看的小公子搬過來和將軍一起住了,但因為令狐胤的緣故,他們從來不敢和周瑯說話,周瑯習慣了,也從來不和他們說話。
今天有個當值的士兵,大著膽子走進了院子里。
周瑯晚上睡不好,白天看了一會書就睡著了,側身靠在長榻上,披散的長發和衣袂一同落在地上。
那士兵還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站在院子門口呆了半晌,端了熱茶出來的長青看到有人闖進院子里,喝令了一聲,“誰準你進院子里來的?”
“小人是,是……”
周瑯聽到動靜醒過來了。
長青端了熱茶放到桌子上,將周瑯掉到地上的書撿了起來。
周瑯撐起長榻坐了起來,看到院子門口一個士兵正要出去,他開口叫住他,“慢著。”
那士兵以為周瑯要問罪,頭也不敢回。
周瑯睡的頭疼,用手托著額角,“你過來。”
那士兵轉過頭走到周瑯身邊,也不敢抬頭。
“你進來是有什么事?”周瑯也沒想到這人會怎么聽話。
“回公子的話,小人是……是……”因為是低著頭,膽子就大了一些,“今日當值的守軍。”
周瑯記得這個聲音,上一回就是他在院子外面和人說軍中的流。
士兵沒聽到周瑯的回應,一直低著的頭才抬起了一些,入目只看到落在地上的雪白絲綢和一雙繡著竹葉花紋的靴子。他忽然又記起了周瑯問了什么,“小人是想請公子幫小人寫,寫一封家書……”
周瑯愣了一下,“家書?”
“下月月初就要打仗了,小人不認得字,聽人說,公子是個讀書人……”他也是聽人慫恿才闖進來了。
這確實是個小事,周瑯睡了一會,起來了頭疼的厲害,閉著眼睛在揉額角,“那你帶紙筆了么?”
士兵沒想到周瑯會松口,一下抬起頭來,見到周瑯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周瑯以為他沒帶,“長青,你去拿紙筆。”
長青臉色不大好,但聽到周瑯的吩咐還是進去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