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上筠和閻天邢一過來,就有狗腿的隊員自動讓開位置,給他們騰座。
有人端上啤酒飲料,有人擺放剛出爐的燒烤。
墨上筠沒有坐,而是站在方桌旁,手指彎曲在桌面叩了叩,用故作嚴肅的強調說“討好隊長,這風氣可不能養啊。”
“尊重,尊重!這是我們對你們的尊重!”
“你們平時辛苦了,應該的,應該的。”
“我們心甘情愿,絕對沒有‘討好’的意思!”
……
一群狗腿的人立即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閻天邢一不發地將椅子勾出來一點,示意墨上筠坐下。
扯那些沒用的,還不如趁熱吃燒烤呢。
一摸鼻子,墨上筠老實坐下。
旁邊一群人嘻嘻哈哈的。
烤肉的人員已經換了一批,滿桌狼藉在三十秒內被清理干凈。
蘇北和步以容忙活一陣,在墨上筠和閻天邢找位置坐下來。
剛烤好的烤串還是熱乎的,葷素擺放的均勻,每一樣都不算多,但是都不帶缺的。
墨上筠愛極了肉串,拿起一串就開始啃。
有人喜歡把肉串從串上擼下來再吃,吃起來也文雅一些——譬如不遠處剛坐下來的尚茹。她是在場吃起來最斯文的一位了。
不過,其余人都在部隊呆慣了,連泥地都是隨便往下坐的,最惡心的泥潭都待過,實在是不講究,吃個串怎么簡單怎么來。有的女隊員在對比了尚茹和墨上筠的吃相后,自覺地朝墨上筠靠攏。
不能說尚茹的不是,這也沒啥不好的,畢竟人家一看就是過著精致生活的。換做一批人,沒準會覺得墨上筠“吃相難看”。
可在場的女生都是偽·糙老爺們兒,她們沒法追求尚茹這種境界,只能朝墨上筠這種灑脫又豪邁的境界靠攏。
“烤串的,新烤的加點兒辣椒。”
吃完一串,墨上筠朝那邊烤串的二人組喊道。
“加多少啊?”楚葉回過頭來問,眼睛笑得彎彎的。
本就是隨口一問,結果墨上筠琢磨了下后,還真的給出了準確的答案“再加兩倍辣。”
楚葉“……”你的基礎辣是多少來著?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今朝默不作聲地拿起辣椒罐,直接沒命地往烤串上撒辣椒。
——畢竟,他估摸著,墨上筠在吃到新一批烤串時,也會忘了“基礎辣”是怎樣的,辣度如何衡量。
反正多加一點辣椒,準沒錯。
辣椒在今朝手里揚起、灑落,像是漫天的雪花。
墨上筠抽空瞥了一眼,為這小師弟的“狠勁”頗感佩服。
“喏。”
閻天邢拿了雪碧、可樂、啤酒、牛奶各一罐給她。
“瞧你這架勢……”墨上筠看了眼桌上多出的四個易拉罐,眉毛微微一抽,“是不打算幫忙了?”
“我嬌弱的胃,承受不住這種級別的辣。”閻天邢非常坦誠地承認自己的不足。
“也對。”
盯著他半響,墨上筠想到他幾個月前那晚胃疼的模樣,贊同地點點頭。
閻天邢“……”不知為何,墨上筠這樣認可的態度,讓他稍稍有些不爽。
有些事實,他能說,別人不能說。
尤其是,墨上筠那古怪的眼神,讓他忽然想起某些不愉快的經歷。
紀舟組織將木屋里的樂器拿出來。
這些都是隊里的隊員帶過來的。
他們之中好些個人都有點才藝,平時真正組織的晚會,會讓他們表演節目湊個熱鬧,平時閑的時候都有練一練,技巧也不會生疏。
像這種有女隊員在的晚會,他們肯定不會忘了秀一把。
所以,都各自把樂器事先搬到木屋里來了。
樣式還挺多的,除了吉他、口琴、快板,還有人覺得新奇、臨時在部隊學的手鼓。
聽聞女一隊那邊有人學過大提琴、小提琴和鋼琴,不過他們部隊可找不到這些樂器,所以她們都很扼腕,有才華都展現不了。
吉他比較大眾,也算是好學的,隊里有兩個會的,另外幾個想學,也有幾個想湊熱鬧,幾年下來,基本半數以上都學會了。
所以,樂器剛搬出來的時候,吉他是比較搶手的,轉眼就被搶沒了。
他們一擼袖子,就開始施展才藝。
像牧程這樣騷包的,還吼了兩嗓子,吸引了以梁之瓊為首的女隊員的注意。
墨上筠聽得他們一陣咋呼,低頭吃著烤串,后來聽到樂聲響起的時候,才回頭看了一眼。
聽聞是臨時抱佛腳,但沒有想到,他們彈得還挺好的。
而且,配合地也不錯。
觀眾們很賞臉,都拿著吃的圍聚在一起,有認真聆聽的,也有在旁和聲的。
哦,歌名是《打靶歸來》。
墨上筠索然無味地收回了視線,心想她已經離這個越來越復古地年代遠得能用光年計算了。
一曲完畢,墨上筠咬了口玉米,輕聲嘀咕道“有請我們下一位新生代的才華歌手,帶來一首曾經廣為流傳的經典老歌,《一二三四歌》。”
她的聲音很輕。
周圍的氣氛很熱鬧。
嘀咕的時候,只是調侃一下,卻沒有想到被挨著她的閻天邢聽了個清楚。
閻天邢聞聲一頓,垂下眼瞼打量著她,瞧見她低頭撇嘴的小動作,明顯對曲目有些不滿意,但小聲抱怨的模樣,可愛得緊。
“你去試開個好頭?”
閻天邢靠近她耳側,嗓音壓得低,磁性的聲音里充斥著愉悅的笑意。
偏頭看他,墨上筠說“差遠了,不掃興。”
閻天邢說“聽說你鋼琴十級。”
墨上筠驚訝地挑眉,“你怎么知道?”
“你哥說的。”
怔了怔,墨上筠倏地笑了,“十多年前的事,手早就生了。”
這倒是真的。
雖然自幼被丟到老家,自己業余時間學習武術,但岑沚第一次生女娃,覺得不應該跟墨上霜一樣放養,所以被某些富太太官太太建議說——女孩子要學鋼琴。
岑沚當然也問過墨上筠的意見。
不過,岑沚問的是你愿不愿意多一樣吃飯的技藝傍身。
墨上筠當時深受隔壁家蘇恒的影響,覺得“技多不壓身”是很有道理的,加上年紀小看問題不全面,所以就傻乎乎地跳進了岑沚的坑里。
岑沚給她報了鋼琴班,墨上筠定期學習。
自幼蘇恒就“教導”墨上筠該玩的時候使勁玩;該學的時候使勁學。什么時間段做什么事,確定好要做的事就別敷衍。
總而之,墨上筠上課還算認真,后來一路考了個十級,算是給岑沚交了個差。
其實那時候岑沚早就把這件事拋于腦后了。而且那時在墨上筠學了幾個月后,就意識到該讓墨上筠自己選擇的,后來問墨上筠如果不想學的話就不用學。奈何當時的墨上筠以為家里貧窮,報名學費也是一筆錢,絕對不能浪費,就表示可以繼續學下去了。
但時間過去那么久,想讓她順利彈上一曲,估計都得準備好幾天。更不用說“十級”的能力了。
“吉他肯定不會丟。”閻天邢老神在在地說。
“這么篤定?”墨上筠輕笑著挑眉。
“畢竟,不僅大眾,還比較帥。”
墨上筠“……”太了解她了。
吉他她倒是偶爾會玩玩。
初中開始接觸,高中折騰過,大學還偶爾顯擺一下。
理由就跟閻天邢說的一樣——畢竟,帥啊!
而且,簡單。
但她不是很想秀一把。
首先是沒必要,其次是秀的太多……凸顯不出她的“帥”。
“真不去?”
“吃你的吧。”
墨上筠將手中有點涼的五花肉用包菜包好,塞到閻天邢的嘴里。
閻天邢順勢張口吃了。
因大家注意力都在“節目”上,這一幕,并沒有幾個人注意到。
但,站在人群里如芒在背的尚茹見到了。
因兩人坐在一起、怕他們倆打起來的百里昭,也見到了。
尚茹先前見他們倆就有些端倪,如今瞥見不算意外,可得到證實后的驚訝,總歸還是有的。
她以為墨上筠的對象會是那個青年。
畢竟他們站在一起的時候,也很般配,而且至今都有聯系。
她想不到除那個青年外,還有什么人能適合墨上筠。
同齡人對于墨上筠而,都顯得“幼稚”。他們的閱歷和思想……再優秀的人,在墨上筠跟前都會差一些。
而現在,她的對象是一個軍官。
看著年紀不過三十,大不了墨上筠多少,但足以壓下墨上筠的氣場;如此年紀已然是兩杠三星,優秀程度可想而知;長相俊美,幾分邪魅,幾分優雅,身上有著在有底蘊家族才能培養的氣質,跟周圍一干人等自動劃清界限……
墨上筠在他跟前,如同普通人。
一方面,尚茹覺得墨上筠找到這樣的對象,算不上意外;另一方面,她見到墨上筠受人追捧、人緣極佳,連對象都是這種級別的……難免又有些介懷。
剛跟人宣揚過墨上筠的“現狀”,卻發現墨上筠的生活跟她所想的,完全相反……
她不舒服得很,感覺五臟六腑的器官都打結了。
正在她心煩意亂之際,眼前忽然掠過一道身影。
如風。
發絲驚起。
尚茹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只瞥了一眼,就見對方已經穿過人群。
她皺了皺眉,沒有再管。
丁鏡幾乎是強行被百里昭拎出來的。
她當時剛想著擠到前面去“秀一把”,沒想到吉他剛剛到手,就被百里昭給一把拉走了,她都不知道吉他到底被誰給搶了去。
“啥事兒啊?”
拉著被扯開的外套,丁鏡莫名其妙地問她。
嘛事兒,得這么風風火火的?
“你跟墨上筠一個宿舍,應該知道墨上筠的情況。”百里昭朝墨上筠、閻天邢方向掃了一眼,面色嚴峻地朝丁鏡說道。
“啊……”丁鏡仔細想了想,說,“那得看什么事兒了。”
百里昭一本正經地說“前兩天宋醫生過來了一趟,有透露過,墨上筠自從回來后,就沒有去找他做心理咨詢。”
她的嚴肅、緊張,讓丁鏡一時收斂了玩樂的心思。
恍惚間還以為墨上筠有精神病了……
丁鏡定了定神,問“所以?”
“我覺得上次救援行動,對她會造成一定的心理陰影。”百里昭說,“她畢竟年紀還小。”
“……啊。”
丁鏡開始思考百里昭擔憂的問題。
百里昭問“就你的觀察來看,她最近有沒有反常的舉動?”
“……”
墨上筠最近陷入熱戀狀態、時不時撒把狗糧,算不算反常行為?
不對啊!
蘇北和梁之瓊比墨上筠過分多了……
“沒有吧……”
見百里昭問得如此慎重,丁鏡一時倒也說不準,答得時候難免有些虛。
“沒有她會強行給閻隊塞吃的?!”百里昭的聲音猛地加重起來。
哈?
丁鏡懵了。
塞吃的……問題很大……嗎……
就算是你一口我一口,也就是在大庭廣眾下,稍微有點不雅吧。
丁鏡覺得自己跟百里昭的腦電波有些搭。
“所、所以?”
“你知道墨上筠一直對閻隊有意思嗎?”百里昭頭都大了。
“……知,知道啊。”丁鏡疑惑地眨眨眼。
這個,有啥邏輯嗎?
“我早讓她不要吊死在一棵樹上的,結果她不聽。現在她已經瘋到給閻隊塞吃的了,我估計閻隊也不好當面跟她發火,但她這樣下去,以后他們倆關系肯定會越來越糟糕……”百里昭非常嚴肅地分析著,然后緊盯著丁鏡,“你跟墨上筠一個宿舍,必須好好盯著她!千萬不要讓她做傻事。我會跟蘇北她們商量一下,哪天找機會讓她去見一見宋醫生……”
“……”
丁鏡震驚地聽著百里昭一本正經地出主意。
我滴昭媽,你的腦回路敢不敢再彎曲一點……
“昭媽!”
丁鏡算是理解她的意思,沉沉地喊了她一聲后,抬手摁住了她的肩膀。
正在分析的百里昭,話語倏地一頓,抬眼疑惑地看著她。
輕輕嘆息著,丁鏡對上她的視線,認真地問“你就不覺得,墨上筠和閻隊是在交往嗎?”
“怎么可能——”
百里昭剛想否定,可話語卻猛地一停。
好像……有……這種……可能?!
百里昭瞪大眼睛瞧著丁鏡。
丁鏡拍著她的肩,用力地點點頭。
呆愣半響,百里昭最終錯愕地出聲,“真的啊?”
“嗯。”
一挑眉,丁鏡肯定地點點頭。
百里昭“……”
她,需要緩緩。
怕百里昭驚嚇過度而摔倒,丁鏡攬著百里昭的肩膀,然后側過身,朝墨上筠和閻天邢的方向抬手一指,爾后又一拍她的肩膀,說“你不覺得,他們倆還挺配的嗎?”
“嗯……”
經丁鏡這么一說,還真的是挺配的。
可能是忽然轉變的心態,讓百里昭的想法也不由自主地跟著改變。
先前覺得他們倆待在一起的氣氛,怎么看怎么不正常,像是墨上筠故意纏著閻天邢。現在卻忽然覺得……有那么點兒談戀愛的意思。
百里昭驚呆了。
“我需要緩緩。”百里昭如此說道。
“去唱首歌嗎?”丁鏡朝她邀請道。
百里昭搖搖頭。
她要好好理一理這件事。
畢竟,這是兩個截然相反的極差。
墨上筠心態有問題一事,她也得好好琢磨一下才行。
百里昭坐在靠近籬笆的馬扎上“思考人生”,丁鏡一心撲在節目上,見話題差不多結束,轉身便離開了,重新殺入人群。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復古的歌曲變成了這幾年的流行音樂。
一直對他們的曲目耿耿于懷的墨上筠,總算是松了口氣。
穿著軍裝唱軍歌,她沒有任何問題。
現在褪下軍裝,每個人一身的便裝,湊在一起就跟青年男女開party似的,結果整出一些早些年的軍歌,違和感爆棚。
年輕人嘛……總歸得有點兒年輕人該有的朝氣。
“滿意了?”閻天邢揶揄地問。
“嗯。”
吃飽喝足的墨上筠,滿意地點點頭。
這時,楚葉將新烤好的食物端過來,但視線卻止不住地朝人群聚集的地方移。
墨上筠笑了下,說“別瞅了,去玩吧。”
“我……”
楚葉有些遲疑。
畢竟,他和今朝是被分配到這個時間段燒烤的。
“口味不對,我自己烤。”墨上筠說著,指了指人群方向,“吃的也端過去。”
“……”
楚葉看了閻天邢一眼。
雖然墨上筠發話了,但是,自家隊長的意見也是挺重要的。
閻天邢微微頷首。
楚葉眼睛一亮,立即端著剛烤好的烤串擠進人群。
墨上筠輕笑著起身,拍拍手去跟今朝一起弄燒烤。
閻天邢笑眼看著,也沒有管她。
表演節目的換了一輪又一輪。
表演人員隨機搭配。
氛圍正好。
任何曲目,都是會唱的湊上前來一起歌唱。
各種花式表演。
梁之瓊唱歌跳舞樣樣精通,儼然成了最亮眼的一個。但她在這地方待久了,女生那點虛榮心早就被“戰友情”磨得個精光,除了在尚茹這里顯擺一下,就沒別的目的了。所以多數時候,都是拉著其他女隊員一起上陣的。
當然,誰都不帶怵的。
就算不擅長的,也沒有人說不是。
丁鏡強行搶到了吉他,嚷嚷著要表演一下,讓別人好好配合她。結果她的吉他就學了小半個月,唯一會的一首《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彈奏得格外刺耳,眾人強顏歡笑地安靜聽著。不過,丁鏡實在是有一把好嗓子,一張口就讓他們懵在原地。
斷斷續續的奏樂聲里,她用好聽的歌聲強行把奏樂的不足給壓制下去。
眾人瞪大眼睛看著她,這種極其強大的反差,硬是讓周圍那些聲響都漸漸歸于平靜,所有人都不自覺地朝丁鏡投去深切的關注。
“大姐大!咱們清唱吧!”
唱到一半的時候,任予忍無可忍地竄出來,表達了一下在場所有人的心情。
丁鏡一腳給掃過去,傲嬌地說“滾,別打擾我演奏。”
任予趕緊閃開,可是膝蓋還是被她腳尖掃到,差點兒當場給她跪了。
其他人一陣竊笑,說著“讓人家好好演奏完”“尊重一下丁姐”之類的話語,硬是把任予給擠兌開了。
又不是啥正經場合,人家就熱愛秀一下吉他,還能有意見不成?!
清唱啥的,以后有的是機會嘛!
任予莫名其妙被他們給擠到外圍,很是委屈。
燕歸朝他做著鬼臉,無聲的嘲笑。
任予嘆了口氣。
……
尚茹全程都覺得自己與這樣的氣氛格格不入。
她以為她是很擅長融入各種氛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