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禽獸的官員,總還是有遮羞布,若是這遮羞布被扯了下來,那他們還好意思在那嘴上一套仁義道德,背地里一道你的我的?
官員要臉面,那就護住臉。
若是臉都不要了,那也活該被打臉。
范政的怨念與憤怒,固然與元廷的黑暗統治有關,但放在當下的大明,沒有過時。
那些文官里,比如趙瑁、郭桓、邵質等人,他們嘴上說的為國除權奸,彈劾自己黨朋林立,可轉過頭來呢,他們在做什么?
這就是假道學,偽君子。
范政一杯酒接一杯酒,喝得老臉通紅,拉著顧正臣道:“還有,讓我說,這男尊女卑,從來如此,也未必對,為何就不能男女等同視之?”
“母親養育我是恩,父親教育我也是恩,恩在這里,何來高低之別,恩沒有高低,為何父母有高低,男女有尊卑,丈夫與妻子也是如此……”
嚴桑桑、聞箏聽著這番話都有些傻眼了。
如此大膽,如此叛離世俗的話,實在無法接受。
顧正臣喝了口辛辣的酒,體內生出了熱流,見范政停了下來,便放下酒杯道:“你說的這些過于淺薄了。”
“我淺薄,那你說!”
范政將酒杯一頓,盯著顧正臣,神情頗是嚴肅,似乎說不出來一二三就要翻臉。
顧正臣摸了摸胸口,問道:“這酒里面泡了什么,我感覺身體好了些,有一會沒咳嗦了。”
范政拍了下桌案:“一些毒物罷了,可以解毒,你若今日說服我,我送你幾壇子酒,開一些藥,保證你身上的毒去個六成。”
嚴桑桑顧不上其他,問道:“怎么才六成,不能痊愈嗎?”
范政瞪了一眼嚴桑桑:“痊愈?他中毒一個時辰過來,我能讓他痊愈,現在都過去多久了,病毒害體已深,如何逆轉?去個六成,你應該興高采烈,而不是如此愁眉苦臉。”
顧正臣輕松地說:“無妨,方才你說到男尊女卑的問題,卻只是停留在父母、丈夫妻子、男孩女孩平等,多還是在宅院之內。可我聽人說起過另一句話,可比你這見解強上許多。”
“什么話?”
范政不太相信。
顧正臣站起身來,神情肅然地看向天際,緩緩地說:“他老人家說——婦女能頂半邊天!”
范政瞠目。
婦女能頂半邊天?
那豈不是說,這天男人一半,女人一半!
男人能干的事,女人一樣能干,男人能頂天立地,女人也可以巾幗不讓須眉?
這可不是宅院之內的平等,而是天地之間的平等,是完全的平等!
這種境界,這種思想,這種認識——
范政徹底折服了,起身對顧正臣恭恭敬敬地行禮,慚愧地說:“幾十年來,我自負自傲,鄙視世人,因不合群,得罪了太多人,也不甘心屈從,便封在這山丘之上,與獸為伴,專心著書立說。”
“只是不曾想,世外竟能有人說出‘從來如此便對么’、‘婦女能頂半邊天’這般振聾發聵的話!倒是我孤陋寡聞,不知世外已變。敢問,說出‘婦女能頂半邊天’這番話的老人家還在嗎?”
顧正臣微微皺了下眉頭,天空中的云變幻著,似是一張人臉,那頂帽子,那個模樣,好像那個人。
“他老人家一直都在,從未離開過!”
顧正臣將手放在心口,目光篤定。
范政急切:“我想見見這位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