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母此刻正坐在房中的小桌邊,拉著洛平的手絮絮地說話。
周棠就著窗棱的縫隙,看見她要往小夫子的手中塞一樣東西,可是小夫子推辭著怎么也不肯收下。
洛母埋怨道:“你這孩子真是的,就這樣糟蹋為娘的一片心意嗎?”
洛平搖了搖頭,把那件東西放回桌上,周棠這才看出來,那是一只香囊,一只典型的西昭式樣的香囊。
洛平說:“娘,這香囊的味道太特別,我又是個男子,帶著難免引人注意。”
“這有什么的,你父親不也戴著一個嗎?這么多年了,也沒見他被什么人取笑,再者說,這種香囊味道清幽,半點女氣也沒有,怎么就不能戴了?”
“哎,與其送給我這個不識貨的,不如您送給蘼兒吧,她最喜歡這些東西了。”
“那丫頭的香囊都擺滿一大箱了,你爹寵她,每次做生意回來都給她帶好些小玩意,倒是你,孤身一人背井離鄉的……”
“可是娘,我真的不能收下它。”洛平很是為難,有些欲又止,“它……它可能會給我帶來麻煩的。”
洛母不高興了,扁了扁嘴說:“瞎講八道!我們西昭的香料從來都是趨吉避兇的,還沒見過有誰說會帶來災禍的。你當真一點也不了解為娘的苦心嗎?”
“……”洛平見母親動怒,不敢頂嘴,只得低頭聽訓。
“你祖父苦讀一生圣賢書,臨了也沒考取功名;你父親當年也是幾度求官不得,不得已棄文從商;到了你這一代,好不容易考上了狀元,誰承想沒幾年就被罷了官。我找人算過,說是洛家祖先不知做了什么孽,煞了子孫命中的官運。這香囊和你爹那個都出自西昭國師之手,當年他贈予我時說過,戴著它可保官運財運亨通,保一生平安的。”
“娘,這些怪力亂神的話怎可輕信……”
“平兒!不準這樣說國師!”洛母呵斥道。
“是,孩兒知錯了。”洛平連忙道歉。
周棠在外面聽著,雖說對小夫子被訓的模樣很感興趣,可他還是抓住了更重要的事情:西昭的國師?小夫子的娘親與那樣的人有交情,想必在西昭的地位也不簡單。
正想著,房里隱隱傳來啜泣聲,周棠凝神看去,原來是洛母被氣哭了。
洛母有沒有真的掉眼淚他是不知道,不過他知道,洛平現在是真的慌了。
洛母嚶嚶說道:“你這孩子實在固執,娘的話你就是不肯聽嗎?你父親身上佩戴了那個香囊后,做生意太平多了,別家會被盜匪洗劫,他卻一次都沒遇上過。娘見你不如意,也是為你好,沒想到你竟然……”
“好了好了,娘,想來這香囊確實是有些功用的,我這就佩戴起來。”
洛平一邊哄著她一邊把香囊收進了懷里,洛母這才止住了哭泣。
又交待了幾句,洛母便回去了。
周棠在外面扒了一會兒,被一陣夜風吹得打了個哆嗦,猶豫著是退回自己房里呢,還是繼續找小夫子。
這時候他瞧見小夫子把那個香囊拿了出來,愣愣地看了會兒,長嘆一口氣,就要放在燭火上燒了。也不知怎么的,周棠突然看不下去了,推窗翻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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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平聽見動靜嚇了一跳,手一抖香囊就掉在了地上。
周棠眼疾手快,上前把它撿了起來,拍拍灰塵,放在鼻端嗅了嗅道:“很好聞啊,是股清香呢,一點也不膩,很適合你啊小夫子,為什么要燒掉?”
燭光下,洛平的半邊臉隱沒在陰影中,周棠直直盯著他,竟發現他目光在躲閃。
周棠把自己的枕頭放到床上,爬上去沖他招招手:“小夫子我們一起睡吧。”
洛平收拾了一下情緒,走到床前正要勸他離開,被周棠拽住胳膊跌下來。
“小棠!”
“小夫子,別趕我走好不好?我都在外面吹了半天冷風了。”周棠可憐兮兮地說。
洛平聽了他的話全身一僵:“你一直在外面?”
“是啊,我聽見你被你娘狠狠訓了一頓。”周棠邊說邊觀察著他的臉色,他想知道他為何堅決不肯收下這個香囊,可見他臉色煞白,立時就打消了這個想法,握住他的手道,“小夫子,你的手好涼,快到被窩里來吧,我給你捂捂。”
洛平此刻就像丟了魂似的,任周棠把他攬進被子里。
那只香囊就在兩人的枕頭中間,身畔縈繞著小夫子和香囊的味道,周棠覺得很安心,很快就要昏昏入睡。
手被那孩子揣在懷里,全身慢慢回暖過來,洛平把目光挪到周棠的臉上,貪婪地看著。
這個周棠還是少年模樣,臉頰已有了較為深刻的輪廓,但下頜仍有些稚嫩。
幸好,他還不是當年那個一道圣旨把他打進無赦牢的君王。
那時候洛平怎么也沒想到,這只母親贈與的香囊,竟成了令他罪上加罪的鐵證。
他想要為自己辯解,卻發現無論他說什么那人都不會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