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一世不一樣了,如果他現在就向他辯解呢,在他還對自己滿心信任的時候,會不會減輕他的罪名呢?
“……小棠。”
“嗯?”周棠有些迷迷糊糊的。
“小棠,你醒一醒。”洛平推了推他,“陪我說說話。”
“唔,好。”周棠強打起精神,揉揉眼睛望向難得任性的小夫子,“怎么了?”
洛平躊躇道:“小棠,你好好聽我說。”
“嗯,我沒睡,我聽著呢。”
“我的母親……她是西昭王族的血脈,當年愛上了我父親,便義無反顧追隨他來了大承,如今已和西昭徹底斷絕了關系。我和我爹的香囊是她那年私逃出來時,西昭的國師贈與她的,說是可保一生平安富足。國師親手制作的香囊氣味很獨特,只有西昭王室才能佩戴。說來也真是神奇,母親帶著香囊,竟真的一路避過了王族的追捕,后來這件事漸漸平息下來,父親的生意也興隆起來,而我也考取了功名。”
“原來洛夫人出身西昭王室啊,難怪會有這樣珍貴的香囊。不過要我說小夫子你考取功名才不是什么香囊的功勞,”周棠皺皺鼻子說,“你是真的有真才實學,而且一定是有神明把你派來我身邊的。”
洛平笑了笑,心說確實有人派他來,不過不是神明,是個大判官。
“小棠,我跟你說這些,是希望你相信我,不管我的母親是什么身份,我是大承的子民,這一點不可磨滅。我承認我貪權,我想做大官,但我永遠不會做背叛大承的事情。”
“這么說,小夫子你是怕我懷疑你私通西昭王室出賣大承嗎?我怎么可能會這么想呢?你真是杞人憂天了。”
“是,我杞人憂天了。”洛平苦笑。
若真是杞人憂天,那當年又是誰給我降下這項罪名的呢……
周棠拎起那只香囊細細看著,絹面上繡著兩只可愛的靈獸,看得出來那是一公一母,神氣活現的,很是別致。
不知他又想到什么,突然翻過身來壓在洛平肩上:“小夫子,我問你啊,這個香囊這么好,你會不會把它當作定情信物送給以后的妻子?”
“什么?”洛平還沒從往事中回過神來。
“或者你心中已經有要送的姑娘了?你在進京趕考之前有沒有個青梅竹馬什么的?她有沒有讓你考取功名之后回來迎娶她?有沒有‘衣錦還鄉日,洞房花燭時’之類的約定?你會做一個負心漢嗎?”
“……”洛平斜眼看他,“小棠,你又在看許公子的小說了吧。”
周棠縮了縮頭:“嘿嘿,路上買了本許公子的新書,叫《蒹葭記》,說的是……”
洛平敲了他額頭一下,佯怒道:“好的不學,盡看這些淫詞艷曲。”
“小夫子你要看嗎?我可以借給你。”
“……行了,不早了,趕緊睡吧。”
洛平無奈,心中那點傷感就這樣被弄得煙消云散了。他輕輕拍著周棠,像在哄一個孩子。周棠想要表示不滿來著,結果因為太舒服了,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周棠與洛平向洛父洛母辭行。
洛蘼抱了一壇酒出來,踩著滿地落花笑吟而來:“彼爾維何?維棠之華。彼路斯何?君子之車……”注1
周棠接過酒壇愣了愣,沒明白什么意思。
洛蘼訝異道:“怎么?你居然沒有看過許公子的《蒹葭記》嗎?我這是在為你送別啊,書里的祝瑩瑩就是這樣送別那個負心漢的啊。”
噗——不知是誰笑了出來。
其他人笑也就算了,周棠看見小夫子也在笑他,臉上不禁紅了紅:“什么負心漢,我才不是什么負心漢!”
說完拉著洛平就往外走,不理會洛蘼在背后的調侃。
洛平安撫道:“別氣了,我妹妹跟你開玩笑的。”
“哼,我才不跟小丫頭片子一般見識。反正我不會是負心漢的,誰對我好,我就十倍百倍地回報他,小夫子你要信我。”
他臉揚得高高,手攥得緊緊,洛平抿著笑,回握住他的手:“嗯,我信。”
臨出小院時,周棠望了一眼那滿園的紅梅,問洛平:“這梅樹是什么品種,竟能開出這樣轟轟烈烈的氣勢?”
洛平也回望了一眼,答道:“紅塵。這些梅樹叫紅塵,來自西昭。”
“哦,名字真美。”周棠贊嘆。
小院的門扉在他們身后闔上。
洛平被周棠牽著往前行去,把那片往日紅塵,斷在了身后。
注1:取自《詩經-采薇》。原文:彼爾維何?維常之華。彼路斯何?君子之車。其中“常”通“棠”。大意:什么花開得那么盛?那是棠棣之花。路上離去的是什么車?那是君子的車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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