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東城石桂立時把明月甩在身后,小跑起來,一路往尚書巷去,尚書巷前有一座橋,橋的那一頭是尚書巷,俱是些當(dāng)官的宅院,這一頭便支了攤子賣吃食,一條街上兩邊全是。
賣餛飩的賣團(tuán)子的賣炸小肉的,還有杏脯梅片山楂糖,做的俱是宅院生意,丫頭們姑娘少爺們,嘴饞想吃的,就來買上一碗,應(yīng)有盡有,一條街都是香的。
石桂尋常不出來,不成想夜里竟這樣繁華,攤子上頭都點(diǎn)起燈籠來,她一個個找過去,在朦朧熱氣里頭分辨秋娘的臉。
做這食客生意的大半都是男子,女人力小,要攤車要支攤兒,還要燒這么一鍋?zhàn)拥乃?,想想都是艱難,干這活計(jì)的女人有高的有胖的,卻就是沒有秋娘。
明月掏出錢來又買了五個肉餅子,一面給錢一面道:“前兩日吃的一對母女裹的餛飩味兒倒好,怎么今兒找不見攤子了?”
那人從鍋里起了五個餅,拿油紙包了遞給他,飛快的找了錢,拿巾子撣一撣鍋上的餅屑:“那兒不是?!闭f著毛巾一甩,斜對面還真有一個小小的餛飩攤,地方不顯眼,生意卻不錯,兩條凳子坐著人,要洗的碗疊起來,大鍋不住蒸騰出熱氣,擋住了人臉,看不分明。
明月不識得秋娘,走近了去看,確是兩個女人在忙的營生,都是婦人打扮,一個看著三十多,一個年紀(jì)很輕,鬢邊別了一朵白色絹花,顯是個寡婦。
明月立住了,石桂也找到攤子前,一個低了頭裹餛飩,賣的是魚肉餛飩,拿雞湯作湯頭,賣得賤些,饒上一文兩文,別個看她們寡婦失業(yè),倒也不計(jì)較,生意做的火紅了,自有人眼紅,卻不敢在尚書巷口鬧事,進(jìn)進(jìn)出出的都是達(dá)官貴人,車馬轎子來來回回,哪個敢在這兒鬧事。
石桂站定了看,秋娘的臉怎么也瞧不清,兩個來回走動著,收碗拿錢,顯是長久做生意的,配合得極好,聲兒細(xì)細(xì)的,還配上一碟子蜜姜,叫人嚼著身上暖和,石桂再往前兩步,那個年輕的寡婦抬了頭:“要幾碗餛飩?”
眼睛看一看后頭跟著的明月,當(dāng)他們是來吃餛飩的,石桂怔怔看她一會兒,把那小婦人看得窘迫起來,手撫著鬢邊的白花,滿面不自在,長眉小口,卻沒全了那付怯生生的模樣,石桂眼圈一紅叫她一聲:“綠萼?!?
眼前這個不是綠萼又是誰,隔了七八年沒見了,她的神態(tài)全然不同,做起生意來又快又巧,兩張桌子上的客人個個都照顧到了,若不是眉眼未變,石桂還不敢認(rèn)她。
綠萼手指點(diǎn)頭著她,半天才叫一聲:“娘,你來看?!泵摽诙鼋辛四?,石桂心里一抖,等見著那灶臺上忙活的婦人出來,眼淚撲簌簌落下來,秋娘一身的粗衣麻布,身上系了一條圍裙,頭發(fā)
攏在腦后挽成髻,一枝粗銀簪子,身上的衣裳雖舊,卻是干干凈凈的。
石桂抖著嘴唇動彈不得,秋娘也是一樣,拿眼兒看她幾回,怎么也不敢信眼前的是石桂,原來又瘦又小頭發(fā)細(xì)黃的女兒,竟長成了這個模樣。
秋娘叫了一聲“桂花”,石桂一面落淚一面笑,她把手擦了又擦,這才敢摸上女兒的臉,長大了長開了,要是走在街上,她只怕還認(rèn)不出來。
石桂一把攥住了秋娘的手,她手上全是老繭,凍水里洗碗,指節(jié)又粗又大,還生著凍瘡,心疼的直抽氣,一面抽氣一面還跟著掉淚,秋娘對著女兒卻難以啟齒,不知怎么告訴她喜子的事。
石桂卻一抹眼淚,反笑起來:“娘,我找著弟弟了。”說著回頭,明月看她扭頭,先一步立到身后來,看她們都哭,不敢笑得太多,只沖秋娘點(diǎn)頭,石桂指一指明月:“是他救了喜子的?!?
當(dāng)娘的最掛心的就是孩兒,秋娘日日夜夜的煎著心,除了喜子就是石桂,女兒還有能找到的一天,兒子卻怎么辦,山長水遠(yuǎn),還不知賣到了哪里,一聽喜子找到了姐姐,哀哭一聲,對著明月納頭就拜:“恩公!”
...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