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怎么敢受她這一拜,一躥起來跳到一邊,側著身子躲在石桂身后,兩只手搭住石桂的肩膀,嘴里連聲說不敢,腰也彎了腿也曲了,就怕秋娘真個跪他。3wし
石桂兩只手搭著秋娘的胳膊,把她拉起來,秋娘卻一意要拜:“受了這樣的大恩德,我沒什么好回報恩公的,從此早晚一柱香,替恩公祈福。”
明月漲紅了一張臉,拿眼兒不住去看石桂,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還是綠萼看出些門道來,明月的眼睛就沒離開過石桂,他說的不敢,怕不是客氣,而是真的不敢。
石桂綠萼一邊一個拉住秋娘,石桂有一肚子的話要問,秋娘卻記掛著兒子,拉了石桂問喜子在哪兒?又是怎么找著的。
石桂便把喜子被救之后的事說了一說,跟著明月這些年,就住在軍營里,才剛認了姐姐,還沒住在一處,她又是奴身,等贖身脫籍,再跟喜子兩個一道住。
秋娘聽著就落淚,石桂雖把喜子的事大概略過,只提他如今怎么能吃能睡,個子長了一大截,褲子都短了,能吃得不得了,一頓干吃餛飩能吃二三十只,給他燉雞燉肉的,拌著湯水能吃兩三碗白飯。
石桂越是這么說,秋娘越是覺著喜子受了苦:“你們倆都苦,我一想起來就似刀子割肉似的疼。”說了又覺得不妥當,明月還在,這可不說喜子跟他吃了苦頭,滿面歉意,對著他道:“若不是恩公,我那孩兒還不知在哪兒,做什么營生,我就是來世當牛作馬,也報不了這恩德了。”
秋娘被賣的時候聽了那人說上一句,說這樣細皮嫩肉的孩子,就該賣到好地方去,□□了琴棋詩書,再學著唱兩支小曲兒,說不準就得了貴人的喜歡,往后吃香喝辣穿金戴銀,一輩子不愁。
秋娘聽了差點昏死過去,恨不得生生咬下他一塊肉來,好容易得了救,報官再去尋人時,哪里還有船的影子,她初時幾日渾渾噩噩,水米不盡,就是怕兒子落到那臟地界去,若是再遇上那人,恨不得生吃了他,嚼他的肉才能解恨。
秋娘一面說一面念佛,雙手合闔,在菩薩跟前發的宏愿終有報償的一日,折她三十年的壽數,只要找到了孩子,哪怕立時死了也是甘愿的。
石桂聽著細細抽泣,明月不住看她,母女兩個坐在灶鍋后頭,攤子都支了,做的東西總得賣完,綠萼又要忙鍋灶,又要忙著招待客人,明月把招待客人的活兒接過手去,來來回回的跑,毛巾搭在肩上,倒真像是個跑堂的。
秋娘緊緊攥著石桂的手,半刻也不肯松開去,又是撫她的臉,又是摸她的頭發,還怕自己手粗,把她的臉蛋刮傷了,又是笑又是哭,心里不知念幾身佛,石桂陪著掉眼淚,好半晌才問:“娘怎么會跟綠萼在一塊?”
秋娘綠萼是怎么碰上的,信上寫得分明,卻與綠萼也跟秋娘在一塊,要不然石桂早就問兩個女客,也不會被暖鋪的掌柜這樣詰問了。
秋娘拉拉她:“我原來只識得陳娘子,她領你走的,一刻也不忘了她的模樣,過了這些年,我還是一眼認出她來,倒是她,知道我是你娘,自個兒說識得你,原來跟你同一個屋的,你送了她一條鏈子,這許多年她還記在心上呢。”
石桂甚個時候送了綠萼一條鏈子,自己都不記得了,秋娘摸摸她的頭:“我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到哪兒都錯不了。”
綠萼心里記著那點情份,還記著石桂教她怎么為和處事,走的時候還給了她錢,若是沒那點錢,她剛回陳家的時候根本就不過下去,也沒法子討著陳娘子的歡心了。
秋娘看看綠萼忙碌的身影,嘆一口氣:“誰知道她會是姚教諭的女兒呢,可憐見的,恁般狠毒的人,拿了家資了還不善待他女兒。”
秋娘自家遭遇都叫人鼻酸,聽了綠萼的身世也陪著一道掉淚,可憐她小小年紀討生活,跟自己的女兒一樣大,一樣的吃苦頭。
秋娘茶飯不食的那段日子,便是綠萼照顧她,若不然也活不到如今,兩個住一個屋里,秋娘漸漸好起來,也得做些營生還陳娘子的錢,十五兩銀子可不是個小數,秋娘往哪兒能攢出這筆錢來。
陳娘子這錢也是先領了富戶的,挑著人合適的再得些賞錢,本金都折在里頭了,下筆營生也不必開銷了,雖則后來又得了賞錢把帳抹平了去,可秋娘住在陳家吃在陳家,總不能一文都不掏,還是跟綠萼兩個謀劃了,綠萼出的本金,兩個人支了個早點攤子,賣的就是雞魚雙鮮餛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