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盯著魏長樂,眉宇間顯出一絲愕然之色。
“魏長樂,你可知道,就憑你說的這些話,治你個煽亂朝綱之罪,要了你腦袋,你可一點也不冤!”太后冷笑道。
魏長樂道:“小臣幾斤幾兩,哪有煽亂朝綱的膽子。”
“你謙虛了。”太后淡淡道:“你的膽子,比你自己所想還要大。”
魏長樂抬頭,誠懇道:“回稟老佛爺,小臣知道這些話本不該說,也完全可以不說。但老佛爺恩賞小臣,賜了爵位,每次見到老佛爺,就有一種親切之感。小臣希望大梁國泰民安,所以發現問題,就忍不住想稟明老佛爺.....!”
“果真如此?”太后似笑非笑,“難道不是因為知道自己得罪了獨孤氏,害怕獨孤氏找你報復,就干脆將事情搞大,甚至干脆利用本宮誅滅獨孤氏?”
魏長樂心下一凜,暗想這老婆子果然是敏銳異常,自己的心思對方竟是一眼看破。
他很清楚,這時候如果否認,只會顯得虛偽不老實。
“回老佛爺,小臣確有這樣的私心。”魏長樂誠懇至極,“小臣奉老佛爺懿旨偵辦金佛案期間,與京兆府起了一些沖突,得罪了京兆府參軍事周興。聽說周興與獨孤大將軍是姻親,所以心里也擔心獨孤大將軍報復。這次又因為四海館之事,徹底得罪了獨孤家,獨孤家肯定對小臣更有成見。但小臣今日向老佛爺奏稟,絕非為了個人的私怨。”
他故意提及懿旨,那也是在提醒太后,如果不是因為奉旨辦案,就不會與周興發生沖突,那么此后也就不會因此與獨孤氏結怨。
所以自己如今的處境,還不是因為奉懿旨辦案導致?
“是嗎?”
“如果小臣擔心獨孤氏報復,可以向老佛爺請求遠離神都。”魏長樂看著太后,一臉純真道:“小臣初衷,只是想讓老佛爺知道,如果皇子與禁軍捆在一起,也許......!”
“也許什么?”
魏長樂一咬牙,一字一句道:“也許當年的神都之亂會再次上演!”
此一出,太后固然是臉色驟變,就是老院使也微皺眉頭。
魏長樂心跳卻是加速。
他自然明白,當年的神都之亂,乃是禁忌話題。
自己現在當著太后的面突然提到神都之亂,還真不知道太后會是怎樣的心境。
但他更加清楚,事到如今,自己必須讓太后感受到問題的嚴重性。
其實魏長樂相信,獨孤氏掌控南衙八衛的兵權,太后不可能不重視。
獨孤氏的動靜,太后肯定也是了解。
但魏長樂卻會懷疑太后的判斷。
因為太后太過自信。
當年神都劇變,皇帝失智、太子自盡,同時北方塔靼趁虛而入,大梁各道也都是蠢蠢欲動,在此等情勢下,但凡處置不當,大梁必然是天崩地裂,甚至會迅速傾塌。
但太后力挽狂瀾,挽大廈于將傾,生生扭轉了局勢,穩住了根本。
這固然讓大梁轉危為安,同時也必然會讓太后擁有前所未有的自信。
此后多年垂簾聽政,讓大梁逐漸恢復,更會讓太后覺得天下盡在其手。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也正因如此,太后才始終舍不得將手中大權徹底交還給皇帝陛下,從而引起帝后之間的暗流涌動。
曾經權傾天下無所不能的太后,當然是對自身充滿極度的自信。
在她眼中,什么獨孤氏、南宮氏當然都是棋子,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執子的棋手,又怎會擔心棋盤上的棋子能掀起大浪?
魏長樂明白聰明反被聰明誤的道理。
如果太后真的太過輕視獨孤氏,那就是最大的隱患。
所以自己必須讓太后感受到壓力。
雖然太后當年雷厲風行,平定了戾太子之亂,但那段經歷,對太后來說顯然也是噩夢般的存在。
舊事重提,就是讓太后意識到稍有不慎,曾經的噩夢也許會再次上演。
魏長樂要鏟除獨孤氏,依靠自己的力量那自然是癡人說夢。
唯一的可能,就是借助太后之手。
雖說他甚至不曾見過獨孤陌甚至曹王,但已經將這股勢力確定為敵手。
而且他相信,自己也已經上了這股勢力的死亡名單之中。
太后的判斷自然十分準確。
魏長樂從四海館入手,牽扯上獨孤氏甚至曹王,從私心而,就是防止獨孤氏的報復,利用太后將之鏟除。
即使無法徹底鏟除,至少也要竭力削弱這股力量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