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笑一聲,眼底泛起冷光。
“派人盯緊他。”
錦書應一聲,又將聲音壓低一些。
“范秉那頭也有動靜了。他酉時三刻從鴻福賭坊后門出去,在車行賃了一輛青帷馬車,徑直朝著平樂公主的西山別院奔去……”
薛綏輕笑一聲,將手中書本輕輕放下。
“他倒是心急得很,剛得到消息,就這般迫不及待……馬車都雇好了,這是打算干一票大的?”
可惜啊!
命運的饋贈早在暗中標好了價碼。
他這次去拿的,弄不好就是自己的命。
錦書笑道:“還是姑娘料事如神,一切都在算計里,分毫不差……”
薛綏輕輕搖了搖頭,莞爾一笑道:“都是大家的功勞,我一個人,能成什么大事?”
鴻福賭坊里為范秉安排的“賭友”,給范秉提供了一條進入西山別院的捷徑——他大舅媽的小姨父的內侄子在西山別院當差。這人門路挺廣,雖說別苑門禁森嚴,可只要熟人給些銀錢,便能輕輕松松混進去。
平樂公主不常去那兒,下人們拿些、吃些,只要肯孝敬管事的,也沒人會去追究,大家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范秉信了。
走投無路的駙馬爺,輕易入了這個圈套。
薛綏神色平靜,端起如意放在木案上的白瓷盞,輕飲一口那葡萄飲子,愜意地長嘆一聲。
“這會平樂在做什么呢?”
錦書笑著回應道:“聽說昨兒個陸駙馬入宮請旨,要與平樂公主和離呢。我過來的時候,公主的車駕已經在儀門外候著了,想是要回公主府去質問……”
陸佑安請旨和離,這消息對平樂來說,簡直就是個晴天霹靂,足以讓她方寸大亂。
薛綏輕輕瞇起眼眸,忽地輕笑出聲,伸手拿過身邊的木雕小貓。
小貓那笑容可掬的圓胖臉,在她的指尖來回轉動著,好似在醞釀著什么。
片刻后,薛綏的手指停了下來,滿眼笑意。
“平樂不是在府里安插了不少探子嗎?那就透個信給她——就說范秉得知她在西山別院的流泉飛瀑后打造了一座密室,里頭堆滿了金銀珠寶,于是買通了別院的門房守衛,已然駕著馬車往西山去了……
“那可有趣了。看公主是要人,還是要錢……”
錦書微微頷首,心領神會地笑了笑。
“婢子這便去辦。”
“且慢!”薛綏開口。
錦書停下腳步,疑惑地望著她。
“姑娘還有何吩咐?”
“就這點麻煩,太便宜她了。她想讓我做這畫皮鬼,我便送她一場真鬼戲!”
薛綏從袖中掏出一張潔白的絹帕,輕輕拭了拭嘴角,接著說:“等平樂去往西山,就給陸駙馬遞個話——就說范秉攜著平樂公主的私印,往西山別院賞月去了。”
崇昭帝最是愛臉面,斷不會允許心愛的平樂公主受半點委屈。
陸佑安想和離,那可難如登天。
所以,得到這個消息,不管是出于丈夫的尊嚴,還是為了找個借口和離,他肯定會去西山別院。
“這出戲,要唱這么大嗎?”錦書心頭猛跳。
平樂公主可不是個好對付的主兒,更不是任人擺布的提線木偶,這么大的陣仗,說不定會露出馬腳……
“放心,只要碰上陸佑安的事,她便會失去理智。”
縱有懷疑又如何?
女子一旦為情所困,便會盲目沖動。
錦書再抬頭時,薛綏已然重新執起了那一卷《齊物論》,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柔絲廣袖滑落半截,露出一段凝脂似的腕子。
不知是不是錯覺,錦書覺得姑娘胳膊上的舊傷疤,好似淡了不少。
她想,姑娘的吩咐總是有道理的。
不然十藝都不是最頂尖的她,如何會被舊陵沼三老選為詔使,當真是七郎君所說,會拍馬屁?當然不是。
錦書深呼一口氣。
“妙計!婢子定為姑娘辦得妥妥當當。”
她匆匆下去了。
小昭瞧著姑娘那輕柔的面容,恍惚間想起尤知睦墜下邛樓的那個夜晚。
姑娘也是這樣噙著笑,轉動著木雕小貓,輕飄飄地說了一句“那就推下去吧”。
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就此決定了尤知睦的生死,開啟了畫冊上所有人的命運轉折。
小昭堅信。
畫冊上的每個人,將來都會像尤知睦一般,在姑娘指尖的小貓轉動間,被悄然改寫,走向他們的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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