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綏忍俊不禁。
錢氏將一塊糕點(diǎn),放在十姑娘薛月靈的碟子里,示意她吃,又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我們家小十啊,再過幾年也要操心起來了……”
十姑娘還是個不滿十歲的小孩子,平常又被薛慶修和錢氏嬌寵著,半分不知憂愁,眨著大眼睛就說。
“我才不學(xué)八姐姐和九姐姐,整天想著嫁人。我就樂意在府里當(dāng)老姑娘,有爹和娘養(yǎng)我,那日子才叫美呢……”
錢氏笑著揪她粉嘟嘟的臉蛋兒。
“可把你慣壞了,仔細(xì)讓你祖母聽見,又要怪我把你寵得無法無天。”
小十咯咯地笑了起來。
雪姬也跟著輕笑,開心愉悅,卻不說話,生怕打擾了旁人……
薛綏看著母親和嬸娘,再看著更小的妹妹,面上淺淺帶笑,心中卻隱隱澀然……
因?yàn)橹挥兴馈?
這美好安寧,不會長長久久。
薛家更不會如崔老太太的期望,將富貴榮華永遠(yuǎn)地延續(xù)下去……
秋雨簌簌落在池面,東宮一片蕭索寂靜。
李肇在書房里描一幅花鳥圖。
筆尖朱砂突然暈開,染紅了宣紙上的雀鳥。
來福縮著脖子進(jìn)來添水,見殿下暈花了紙面,生怕是自己之過,大氣都不敢出……
這半個月,太子爺極少外出,在東宮潛心學(xué)習(xí)理政,日常不過是紫宸殿聽政議事,去崇文殿聽太傅講學(xué),和太子賓客手談兩局。
戶部的爛賬,在羅寰被貶,蕭璟死后得到了肅清,戶部尚書換成了太子太傅的門生周崇禮,戶部侍郎也換成了穩(wěn)重干練的田懷同。
他們接下這燙手山芋,對太子敬畏非常,因摸不準(zhǔn)他的脾氣,不敢擅自做主,凡事都小心翼翼地向太子殿下請示。
東宮看似風(fēng)平浪靜,實(shí)則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大梁朝的錢袋子捏在了手中。
按說太子走出如此絕妙的一步,值得開懷。
可來福瞧著,主子落筆時,總要停頓幾次,反復(fù)蘸墨,分明是心浮氣躁。
“爺,今年新到的君山銀針,您嘗嘗。”
李肇嗯聲,不置可否。
梅如晦坐在一側(cè),緩緩說道,“聽聞端王找到了失傳已久的祥瑞之物——九龍戲珠琉璃盞,那東西太后心心念念好久了……”
李肇又嗯一聲,還是面無表情。
梅如晦瞧著他的臉色,整理了一下袍角,拱手道:“線報(bào)得知,是薛家那位做的手勢,為端王牽線搭橋,方才從舊陵沼的古董商那里尋來此物……”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李肇的反應(yīng),生怕說錯了話。
來福更是倒霉,剛聽到太子手上的狼毫“咔嚓”一聲,濺落的墨汁便像雨點(diǎn)似的甩在他身上,嚇得他臉色一白,雙膝便跪了地。
“殿下息怒……”
李肇并未動怒,漫不經(jīng)心地將折斷的筆擱在硯臺上,一臉淡然。
“便沒有旁的消息了?”
梅如晦道:“魏王備東珠百斛,淳王呈古琴一張,連賢王府都獻(xiàn)上滇州奴雜耍班子……王侯公卿無不絞盡腦汁,為太后籌備賀禮,殿下送的東西,既要合太后所好,又要彰東宮之尊,著實(shí)不易……”
茶釜里咕嘟冒泡。
宮闈之中,從無小事。
梅如晦熟讀史書,深知其中利害。
壽誕不是簡單的慶典,而是一個各方勢力暗中角逐的名利場。
李肇望著窗外陰沉灰暗的天空。
那個大雪天,薛六闖到幽篁居,說要做他的棋子。如今想來,他才是薛六整個棋盤里最妙的棋子。
“孤心中有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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