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月盈擦干臉上的眼淚,掙脫顧介的手,踉蹌著跪下來,隆起的小腹頂著青石哭求,“平安夫人,求您高抬貴手,放我和肚子里的孩兒一條生路吧。”
魏王棄她自保,她四處求告無門,回娘家薛府,都讓老太太打了出來,這才會來端王府。奈何薛月沉也稱病不見,又厚著臉皮鬧到薛綏的面前。
薛綏輕笑,神色淡然地說道:“來者是客。錦書,備上春茶果點,放在檐下。”
又看向顧介和薛月盈。
“粗鄙陋室,不便招待貴人,就不請你們屋里坐了。”
這是嫌棄她晦氣的別樣說法。
兩個丫頭聽得發笑。
錦書卻是一板一眼地應下,麻利地將茶臺桌椅和果點備好。
薛綏優雅地坐下,端起茶杯,微抿一口。
“好茶!”
薛月盈看她無動于衷,指甲掐在青磚石上,砰砰地磕了兩個響頭,“六妹妹,我知你恨我,恨顧郎,但孩子無辜……”
薛綏一笑,指尖漫不經心點頭茶蓋。
“我當年求你們時,誰曾說過無辜二字?”
一陣清風掠過,顧介耳根燒得難受,他很想將薛月盈拖走,奈何薛月盈軟在地上,衣裳沾上草屑,仍在不顧體面地示弱。
“當年不過是孩童的戲耍,時隔十年,六妹妹何苦放在心上——”
“戲耍?”薛綏輕吹茶沫,“當年你們為博平樂公主一笑,把我埋在普濟寺的假山石后時說——這叫雅趣’,怎么?如今不雅了?”
她微微一頓,突然將滾茶潑在薛月盈腳邊。
“還是說,顧少夫人要的雅趣,是讓平樂公主在我頸上套狗鏈,逼我吞下混著香灰的餿飯學狗叫?”
顧介站在一旁,臉色煞白如紙。
十年前的那些惡行,他從來不讓自己去回憶,好似這般,就可以當作那些事沒有發生……
可薛六回來了。
活生生地坐在他們面前,用那平靜卻滿帶威懾的表情,看著他,看著薛月盈,沒有過激的辭,卻有一種讓人膽寒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一直戳到心上。
他雙手低垂無力。
薛月盈卻惱羞成怒。
“薛六,你不要以為做了王爺的女人,便高人一等了。你再得意,也是個妾,我再是不堪,肚子里懷的也是高貴的皇室血脈……”
顧介在一旁,她也如此大膽。
是當真沒有把這個男人的尊嚴放在眼里。
薛綏似笑非笑:“你以為你懷的是登天梯?其實是黃泉引路符……若魏王咬定你腹中非他骨肉,你拿什么證明?”
她微微向前傾身,目光如刀刃般鋒利。
“一個不慎,別說是你誣陷皇子,混淆皇室血脈,要處以極刑,連帶靖遠侯府,都要為你的愚蠢陪葬!”
薛月盈瞳孔驟縮,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
然后流著眼淚轉頭,染著丹蔻的指甲深深掐入顧介手臂。
“顧郎,你看見了嗎?這個薛六有多歹毒?她在詛咒我,詛咒靖遠侯府,詛咒我們全家不得好死。”
薛綏輕笑一聲,慢慢起身,隨手折下一條翠色的松枝,投入滾茶之中。
“哭聲要逼真一點,才夠凄美。”
“你就這般恨我?”薛月盈滿眼怨毒地看著她,指甲都掐入了青磚石縫里。
“戲看夠了,我也乏了。錦書,扶我進去吧,”
薛綏完全不應薛月盈的話,轉身抬上青石臺階,又突然回頭,看著顧介,意味深長地一笑。
“打蛇要打七寸,咬皇子要斷龍脈。”
顧介一怔。
頭頂仿若有驚雷劈開。
“多謝……薛六姑娘不計前嫌。”
他忽然長揖及地,拽起薛月盈便走。
“顧介!你瘋了?這毒婦在詛咒我們!”
薛月盈凄厲尖叫,卻被丈夫鐵鉗般的手扼住咽喉。
“不想死就別吵。”顧介低聲喝道,毫不留情地拖住她掙扎不休的臃腫身子,越走越快,沒有半分憐惜。
在回廊盡頭的陰影里,李桓目送顧介夫婦踉蹌離去,抬了抬手,示意侍從過來。
“盯好檀秋院,有任何動靜,即刻向本王稟報。”
是時候讓薛綏這柄利刃,替他探一探這上京城里的渾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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