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蘇州府賈蘭迎賓客

廣陵路金玉遭盜賊

賈蘭聽到賈施、薛真等相認(rèn)的消息,驚喜萬分,當(dāng)即前來見面；同時,吩咐設(shè)大宴歡迎。賈薔馬上調(diào)集有關(guān)人員,買菜、洗滌、燒火、搬桌子、移椅凳,忙忙碌碌。

賈桂接到請函,立即備轎,迅速出發(fā)。轎夫毫不懈怠,抬得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盡管他們竭盡全力,到達(dá)蘇州府已是夜幕降臨。

華燈初上,晚宴開始,客堂內(nèi)燈火通明,一派喜慶氣氛。宴席共設(shè)三桌,賈蘭、賈桂、賈施、薛真、黃嵐、李黛、薛芬、梅菲八人為一桌；中間一桌是李紈、寶釵、襲人、薛沙、雪雁、賈薔和鶯兒加上花蓉、史英；右邊一桌是秋華、秋實(shí)、賈道等人,也是滿滿一桌。

李紈示意后,晚宴開始。賈蘭致辭道：今天賈、薛兩家大喜臨門,喜從天降,降下兩位弟弟和弟妹。這是家門之大幸,也是祖上之陰德、我們之福祉！我以大哥的身份,向弟弟、弟妹,向表弟、表弟妹表示敬意！祝賀你們回到自己的家門來！他接著說,這是值得慶賀的日子,是尤為激動的時刻。我提議,請各位舉杯,為兩位弟弟和兩位弟妹的到來干杯！

干杯,干杯！敬酒聲朗朗,碰杯聲當(dāng)當(dāng)。氣氛之熱烈、菜肴之豐盛、心情之激動,一時難以細(xì)表。人人無比欣愉,個個開懷暢飲,喜氣洋溢的場面可以說是賈府二十多年來的第一回。今晚最高興的要算寶釵了,從此薛門有后,已斷多年香火的薛家,有望香火延綿、后繼有人。

此時,賈施與薛芬、薛真與梅菲雙雙走到李紈、寶釵跟前,笑逐顏開地向她倆敬酒。先是賈施敬酒說：今天能歸宗賈府,有賴于上天保佑和祖上陰德！有賴于姆娘、嬸娘認(rèn)我這個侄兒,終于實(shí)現(xiàn)了二十年的心愿,滿足了母親的遺愿！我心情十分激動,非常感謝各位長輩和兄長對我如此熱情的款待,叫我感激涕零。今借兄長之酒,先敬眾位長輩一杯！說后,人人舉杯,一飲而盡。

接著梅菲手拿酒杯上來,說：太太、姑母及眾位長輩請！今日對我來說是三喜臨門,一喜是終于歸宗薛門,從此名正順地成為薛家媳婦,光明正大地繼承宗祧；二喜是認(rèn)識了姑母,從此有了親人,再不會舉目無親；三喜是我借此機(jī)會鄭重宣布,今天既是歡聚之時,也是我和薛真補(bǔ)辦婚禮之日,借蘭哥的酒宴,我以新娘的名義敬太太、寶太太及眾位長輩喜酒一杯！

應(yīng)該喝！應(yīng)該喝！大家起立碰杯而干。

太太、姑母和長輩們請了！這時薛真上來敬酒說,我薛真有今日,全靠天恩祖德,也靠長輩提攜。尤其是認(rèn)了姑母以后,我可堂堂正正地成為薛家的后嗣。從今開始,繼承薛家香火。我立誓,此生不能光宗耀祖,也要使薛家門庭生輝！萬分感謝長輩及兄長們對我這個棄兒的器重,使我感激涕零。今借兄長之酒敬長輩及各位一杯！說后大家舉杯一干而凈。

接下自然是薛芬了,她與賈施喜上眉梢地上來敬酒,說：今日天降大喜,雙喜臨門。一喜是從此我可堂堂正正地成為賈府的人了；二是效菲妹之舉,借太太、姑母、表哥的宴席,作為我倆的喜慶婚宴。今借之,來日必當(dāng)償還！我倆以新郎新娘身份,敬太太、姑母和眾長輩喜酒一杯！

今日是賈、薛兩家福星高照、大喜臨門！喜慶加婚慶,喜上加喜！祝賀施哥與芬兒,真兒與梅菲喜結(jié)良緣！祝兩對新人新婚幸福、地久天長、白頭偕老、永結(jié)同心、恩恩愛愛、早生貴子。寶釵接著舉杯說。

今日的確是大喜臨門、喜從天降。李紈也舉杯道,為賈施侄兒和薛真侄兒的歸宗而干杯！她閉口不談薛芬、梅菲倆,更不說對她倆結(jié)婚祝賀之,不難聽出對這兩樁婚姻還是有保留意見的。

賈桂剛好趕上開宴。他上來熱情洋溢地說：弟弟、表弟、弟嫂、表弟妹,請了！非常高興見到你們,十分歡迎你們的光臨！這是賈府的大喜,也是薛門的大幸！他接下舉杯敬,請眾位舉杯,為慶賀四位的光臨、為慶賀兩對新人的新婚新喜而干杯！

此時,賈施、薛真?zhèn)z熱淚盈眶,不約而同地上來與賈桂握手致意,久久不肯松開。感情之真切,場面之動人,確實(shí)感人肺腑、催人淚下。

在他們兄弟相見激情的感染下,薛芬、梅菲也效夫婿之舉,上來與黃嵐、李黛牽手。彼此之間親熱無比、珍重非常。

這時,不分輩分有別、年齡不同,都一起過來與薛芬、梅菲親熱一番,氣氛之熱烈不而喻。

人逢喜事精神爽。寶釵酒力不錯,加上晚上心情爽快,并無醉意,談笑風(fēng)生,顯得格外興奮。

而李紈則不同,隨著年紀(jì)的增大,酒力也逐步減退。她雖然對賈施、薛真的出現(xiàn)感到十分高興,只因上午在眾人面前講了些偏激的話,覺得無法收回,尤其是當(dāng)時對賈施的態(tài)度過分,想想確實(shí)是自己說多了。更使她尷尬的是,薛芬和梅菲自稱借今晚宴席成為她倆的結(jié)婚喜筵,迫使她不得不承認(rèn)這個事實(shí),以后萬一寶琴、岫煙責(zé)怪起來,也無話可說了,在這樣的場面上又不好表示反對,想想有些為難；也許加上這幾天過于勞累的原因,酒席過半,她覺得頭暈頭痛,眼睛晃蕩,兩腳彈抖,站立不住,險些倒地了,幸好被襲人扶著。

大太太的一暈,無疑給喜氣洋洋的酒宴澆了一瓢冷水。大家一邊急忙去攙扶她,一邊立即請大夫來診治,診斷結(jié)果是體質(zhì)虛弱加飲酒過量所致,需要吃藥和休息幾天。

隨著李紈的醉倒,酒席也不宣而散了。賈蘭夫婦和秋華她們都忙著送太太回家,寶釵留著送客照料。賈薔安排賈施、薛芬住到客棧,賈桂和李黛住在驛站,薛真、梅菲回到自己家中。

這時,雪雁過來與寶釵附耳說：金玉在外面,有急事！

揚(yáng)州廣陵南路金玉絲綢商行開業(yè)以來生意十分紅火,以物美價廉、禮待誠信而名聲遠(yuǎn)播。消息很快傳遍揚(yáng)州各地,引來顧客盈門,同時也傳到了高郵縣一伙劫匪的耳朵里。

高郵縣地處京杭運(yùn)河要道,自上年秋季以來少雨干旱,漕運(yùn)常常在高郵擱淺。加上高郵知縣年老昏庸,飽食終日而治理不力,因此這里聚集著不少匪徒賊盜。他們搶劫漕運(yùn),打劫商船,搶掠百姓錢財,給揚(yáng)州等地的社會治安帶來嚴(yán)重威脅。

這伙匪幫聽到金玉絲綢商行生意興旺,就起了劫掠之心。昨天晚上半夜辰光,十多個匪徒破門而入,個個手拿大刀、面目猙獰地闖了進(jìn)來,見東西就搶,見銀子就拿。搶去銀子三百余兩、絲綢緞紡近百匹,砍傷管店人員一個,直接經(jīng)濟(jì)損失約八百多兩銀子,還造成了這些天商行無法繼續(xù)營業(yè)。

寶釵她們來蘇州后,金玉夜里都宿在林府。當(dāng)聽到遭劫,跑回去一看,見此情景,心感怵然,一面慌忙向知府衙門報案,一面作了些安排后,就急來蘇州向?qū)氣O報信,請她速回?fù)P州；同時想籌點(diǎn)銀兩,趁此再進(jìn)些各檔面料來。

寶釵聽此一說,心中十分惆悵,一時說不出話、想不出辦法來。她呆了一會兒,心情慢慢地平靜了下來,說：搶也搶了,怎么辦呢

我想請你明天就回去。金玉急切地說。

明天走不了,因?yàn)樘≈氣O說。

你什么時候能走金玉焦急地問。

最快要到后天,就定后天吧。寶釵想了想說。

后天我與你一道回去。金玉說。

一起去最好,你明天把要辦的事辦妥,我也一樣。寶釵說。

那就這樣定了,后天在碼頭等你。金玉說。

不是我一個人,她們可能也要回去。船呢寶釵說。

船由我來安排好了。金玉說。

寶釵把情況告訴了雪雁,由雪雁先提出回?fù)P州。襲人與花蓉也想回去,李黛要留要走由她自己定,還有意帶史英同去,一可避免天天纏住賈桂,二可幫助破案和緝拿盜賊。

可是史英不想去揚(yáng)州,卻希望李黛先回去,故此說：太太貴體欠安,我留下陪太太。

寶釵要走,當(dāng)然先向李紈道別。早上起來,她就到李氏住所看望,見李紈有所好轉(zhuǎn),并無大礙,便關(guān)心地說：姐姐,看你氣色不錯,想必沒有大礙。

好一些了,沒事的。年紀(jì)大了,不勝酒力啦！李紈說。

昨天的確太興奮、太激動了！年紀(jì)大了,我也喝醉了。寶釵說。

的確是太激動了,做夢也想不到,想不到璉二爺和薛蟠都有兒子。湊巧的是兩人同時出現(xiàn),更奇的是兩人娶的又是寶琴、岫煙的女兒,我當(dāng)初誤認(rèn)為是騙子吶。李紈借此解釋。

是吶！哪里知道香菱和平兒還留有兒子！不說這個了,你要好好歇息。這幾天我們在這里,也許給你添麻煩了,我看你是勞累過度所致。寶釵道。

可能有關(guān),年紀(jì)大了,越來越不行了。李紈說。

你還健著呢！寶釵接著轉(zhuǎn)了話題說,雪雁、蓉兒她們明天想回?fù)P州,我也想隨她們?nèi)ヒ惶恕?

襲人她們呢李紈問。

她們都想回去,襲人要回轉(zhuǎn)河南去。寶釵答。

那就由你代我送她們好了。李紈說。

我想把史英帶走,以便……寶釵不說完。

很好！上次她在吳江……李紈欲又止。

不要說了,我心中有數(shù),所以要帶她走。寶釵說。

你把她帶走,我就放心了。李紈道。

雪雁已與她說過,她說不去揚(yáng)州,要留在這里陪太太。寶釵說。

是借口,完全是借口,你叫她去是了。李紈說。

寶釵、襲人一行順風(fēng)順?biāo)竭_(dá)揚(yáng)州。襲人、花蓉、李黛就直去府衙；寶釵、金玉、雪雁和史英到了林府,又馬上去廣陵南路察看店鋪現(xiàn)場,并向伙計們詢問了有關(guān)情況,商量定于明天動手整理店鋪、陳列商品,擇日重新營業(yè)。

史英出身道家高師門下,懂得卜卦和掐指問算。她看了看后,拿出包內(nèi)的小竹管筒,點(diǎn)燃三支清香,口中念念有詞,接著擲簽問卦,簽出坤卦。據(jù)她算來,盜賊來自北方,銀子散失難以追回,貨物尚且存在。按坤宮之卦,有失而復(fù)得的可能,至于怎能失而復(fù)得,還需進(jìn)一步問卜。

第二天早上,寶釵帶雪雁、史英同去知府衙門,拜訪親家,其真正用意是為了偵破店鋪劫案,求得知府的關(guān)切和支持。寶釵認(rèn)為此案不破、盜賊不除、今后難以在揚(yáng)州立腳。

寶釵她們的到來,李瑞夫婦喜上眉梢、熱情有加。相互說了一些客氣話后,寶釵有意把話題拉到布店被劫的事情上,說：揚(yáng)州是歷史名城,怎么治安這么不盡人意

親家是指……李瑞說。

是指盜賊方面,前幾天雪雁朋友的店鋪被搶劫。寶釵說。

你是說廣陵南路金玉絲綢商行,是嗎李瑞說。

不錯。有眉目了嗎寶釵問。

暫時還沒有。李瑞如實(shí)說。

這還了得,好大的膽子,膽敢在知府眼皮底下動手行劫！寶釵有意用激將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