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桂聽后道:這就放心了,我怕她倆出什么事,沒事就好。打擾了,我公事在身,馬上回去。
賈桂還不知雪蓮是他表妹,所以不敢見母親,怕遭到她訓斥;也不到李府家中,怕李黛說他帶進煙花女子,就匆匆地回高郵去了。
雪蓮她們從李府回來。她向姑媽如實敘說了剛才情況,尤其是李黛與花蓉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寶釵說:她們的態度好差并不重要,今天是禮節性地拜訪。重要的是你快去拜見兄嫂,明天我們到蘇州去,文茵若家中有事的話,就不必去了;史英可回高郵去,向桂哥告知雪蓮就是他的親表妹,是薛真的胞妹。
我也一起到蘇州去。高郵不去了,他不該騙我。史英說。
可以,可以!我們一道走也好。寶釵說。
我也去,我與雪蓮也談得來。大家一起走熱鬧些。文茵說。
她們一行五人到蘇州,先去李紈家,向太太請了安。史英和文茵隨即告辭了幾句,又出去了。
雪蓮向李紈如實地講了與賈桂在揚州和南京相遇、到高郵被史英發現等情形。李紈聽了緊鎖雙眉,搖了搖頭說:罪過罪過!堂堂知縣,朝廷命官,怎么能到這種骯臟的地方!簡直是不可思議!
太太,這不關桂哥的事,主要是我主動追求他的。雪蓮坦白道。
女人以貞操為重,竟敢做這種下賤的事,是薛家的羞辱!也是賈門的恥厚!罪過罪過!李紈責備說。
太太說得對,所以我知錯圖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重做良家婦女。因為生在這個環境里,我是沒有辦法的啊!雪蓮淚珠漣漣地說。
什么沒辦法,牛不喝水他咋辦李紈說。
怪我當時年少無知,受不了鴇兒的皮鞭和饑餓,為了活命和生存而屈服受辱。雪蓮訴說。
看在親戚的分上,看在你母親的分上,我才同你說話,你也不必見氣。否則,我這個房間都不許你進來。李紈嚴肅地說。
我也不是低聲下氣的人。姑媽!陪我看哥哥、嫂嫂去。太太,恕小輩無禮,告辭了。雪蓮說后就走,卻被寶釵阻住說:慢!太太是長輩,語氣重一點,切莫計較。等會兒我陪你去,也許你哥嫂馬上就到了。史英和文茵肯定到他們那里去了。
正說著,果然薛真、梅菲急匆匆地進來。他倆一眼看見這個不熟悉的女子,便知是胞妹了。不等寶釵介紹,薛真就快步上前牽攜她的手,問:你是雪蓮妹妹
是的。你就是我的哥哥你哪知我的名字雪蓮說。
剛才史英、文茵在路上已經說起過了。這位就是嫂嫂。薛真介紹。
哥哥!嫂嫂!你倆好,多么想能有這一天,今日終于盼來了,見到朝思暮想的兄嫂了!我的心都快蹦出來了。雪蓮激動地說。
我也一樣,朝思暮想,終于喜從天降,盼來了親妹妹。薛真說。
妹妹,我的親姑妹!見到你太高興了!梅菲說。
梅菲熱淚盈眶地走上前來,姑嫂相見,激動的場面感人肺腑。薛真也過來雙手挽著兩人的肩,一時三人相對無,此時無聲勝有聲,盡在不中,只有淚水表示,久久舍不得放開。
他們三人的汪汪淚水,感動得寶釵淚如斷線的珠子,滾滾而下;在旁的史英、文茵倆也同時眼淚奪眶而出;李紈雖然辭偏激,但心卻是軟的,見大家落淚,不知不覺中也流出了同情的淚花。
薛真在沉默不語中回過神來,知道已到吃晚飯辰光了,于是說:走,大家一起走,因家里一時未備飯菜,咱們都到客店里吃。
在這里吃點算了,大伙都在我這兒吃。李紈說。
謝謝太太,請您老人家一起到飯館里吃。老天有眼,今日與兄嫂相遇,正是天大的喜事!心中有說不出的高興,晚上由我請客,以便在那里好好地洗個澡、理個發,免得弄臟別人的清靜地方。雪蓮話中帶刺地說。
寶釵聽后立即指責:蓮兒,對太太要尊敬點!不要說不禮貌的話。
李紈板起面孔,臉色難看地說:你們去,我不去。因為她看到他們見面時激動人心的情景,意識到剛才多講了偏激之辭,有后悔之感;不料雪蓮又語中帶刺,她更感到不好意思,所以表示不去。
姐姐,我們一起去,不要與小輩們計較!寶釵說。
當時李紈未免太清高、太過分了。寶釵因為找到親侄女,滿懷喜悅地來向她報喜,誰知她卻當頭一瓢冷水,把雪蓮也激怒了。但是太太年高歲大,寶釵基本沒有說話。
其實李紈還固執地認為,與雪蓮這檔人吃飯有失體面,她做婊子賺來的錢是骯臟的,所以堅持說:你們去好了,我不去。
梅菲攜著雪蓮的手,與雪雁、史英、文茵走到門口,卻被寶釵叫住:雪蓮回來,向太太認個不是,求得太太的諒解!務必請太太同去。
噢!雪蓮不很樂意地回來,向李紈表示,太太我錯了,請見諒!
姐姐!走吧!哪有不去之理!說后,寶釵與雪蓮一起拉扶著太太前去客店。薛真還去請來賈薔、鶯兒、薛沙、小紅和甄鐘等。
如今薛真是生意場上的頭面人物,對錢是無所謂的了,今晚兄妹相會,特別高興,當然是上最高檔的宴席。薛真、梅菲敬酒說:今日大喜臨門,妹妹如從天降,回到親人身邊,這是二十多年的企盼,是薛門的大幸,是我們的福分!也是上蒼保佑、祖宗顯靈。請各位舉杯,為妹妹回家而干杯!
雪蓮更加激動,接著舉杯回敬道:二十多年的夢想已成現實。這是菩薩的保佑,神靈的安排!我能回到姑母懷抱、回到親人身旁、回到哥哥嫂嫂身邊,感到無比幸福、非常榮幸!為感謝姑媽、兄嫂及各位的熱情相待,敬諸位水酒一杯,以表謝意!
五年之前,也在姑蘇遇見真兒和芬兒!五年后的今天,又突然天降雪蓮,真是薛門的福祉,是值得我們高興的日子,值得好好慶賀!寶釵換了口氣舉杯說,請各位舉杯,為薛家的團圓而干杯!
接著寶釵再次向李紈斟了一杯女兒紅,說:今晚我十分開心,再敬姐姐一盅!我們倆一醉方休。
李紈隨手舉杯一飲而盡后,笑道:年老不勝酒力了,萬望手下留情!
雪蓮席間看到人人對太太十分尊敬,感到當時不該語相撞,于是上前給她滿滿地斟了一盅,說:太太!侄女我初來乍到,晚輩多有冒犯,請太太恕罪!今敬水酒一盅!以表歉意。
李紈已經酒至七分微醺時,意識到當時說話欠妥,對一個受苦受難的孩子,本應表示同情,反而惡斥責,想想有點懊悔!面對她的敬酒,不好意思不喝,于是慢慢且雙手顫抖地舉杯,一口喝完這一盅。
梅菲肚皮挺得老高,看來產期將近,但精神極佳,今日見姑妹蒞臨,心情格外喜悅,上前給太太再敬滿一盅后,舉杯作詩一首:
美酒芳香燈火紅,薛家今日嫂姑逢。
門臨喜事新來客,給您酙杯喝一盅。
雪蓮激動不已,也吟詩一首:
東風送暖艷陽天,春色芳菲小雪妍。
二十四年漂泊苦,一朝回到嫂兄邊。
心情感激難達,熱淚盈眶憶可憐。
誰識身前蒙侮辱,安知有運喜團圓。
寶釵正準備作詩,忽見李紈打盹兒,呼呼地睡著了。寶釵、雪雁上前想攙扶她到客店房間休憩,誰知太太頭重腳輕、站立不穩,怕是已經犯病了。
李紈真的犯病了,此病與上幾次一樣,但比前時嚴重許多。寶釵見狀,立即租轎把太太送回家里,同時叫薛真去保生堂請大夫。自己緊跟著李紈的轎,大伙也一起隨后前往。豐盛的晚宴,還剩下一半,就這樣不歡而散。
經大夫診斷,此病是因類風濕引起胸頭癥,加上飲酒過量和心情一時郁悶,造成的半昏迷狀態。
大夫當即開了以安神補心湯為主,一方五劑中藥,囑:太太的病雖然不輕,但并無大礙。先吃五劑后,想必會好些,看來還要繼續吃。最主要的是調養……
怎么個調養法要注意些什么還望老先生明示。寶釵問。
盡可能不喝酒或少喝酒;及時增添衣衫,謹防受涼;注意多走走,平時散散步;最要緊的是多陪她說說話,保持心情舒暢,千萬不要使她生氣。太醫囑咐道。
這位大夫還作了一番評論:凡是年紀大了的人,大多容易變得固執己見,一切都按傳統的觀點看,凡事都照祖宗的規矩辦。以老人的看法,好像社會是純粹的單一色調,對五彩繽紛的世界缺少理解和寬容。
寶釵接著說:先生說得對!太太近來心情一直欠佳:周芳因為懷孕回京未返;秋實來信說為酒坊開業,事情很忙,無暇過來看望;更使太太擔心的是,秋華小夫妻不睦引起身心欠安;還有兒、媳、孫他們都在南京,她一人住在蘇州,心感孤單。
寶釵雖未把最直接原因點明,但大伙心知肚明。今天大家為雪蓮的到來舉辦這樣隆重晚宴,李紈懊悔自己當初一時固執而失,講了過分的話,老話說桶破可箍,口破難補,本來不想參加酒宴的,卻被寶釵她們硬拉著過來,因此心中悶悶不樂,加上喝了過量的酒,結果舊病復發。
李紈一病,牽動了大家的心。寶釵、雪雁、史英、文茵她們全班人馬守候在她身邊。雪蓮知道此病因自己而起,十分孝敬地買來人參等補品,日夜守在太太身旁,不知多少次的認錯,還講了無數的故事,想方設法逗得她開心。
寶釵考慮到她年事已高,一個人住蘇州不是長久之策,萬一有什么三長兩短,將如何是好應該讓她盡快回到兒子他們身邊、住到南京去,于是就寫信派人報與賈蘭、黃嵐,說明太太近日身有小恙,叫他們速來蘇州,把母親接到南京去。
賈蘭接信后,心中忐忑不安,因公務繁忙而無法脫身,由黃嵐率道兒前去探望祖母,迎接太太移徙南京。未知李紈如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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