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小道兒故居說落榜
僧寶玉禪房講命運
勃勃生機的春天,李紈的身體也隨著大地回春,經過一階段精心調養,基本得到康復。此時黃嵐和道兒前來探望。李紈見到孫子,立刻臉露笑容、喜上眉梢,什么憂郁蕩然無存,一切煩惱煙消云散,笑逐顏開地說:道兒過來,半年未見到你了,祖母好想你哎!
祖母您好!我也好想您喲!道兒說著就快步跑到她前面,行了個跪拜禮,接著道,聽說祖母近來貴體欠佳,看來挺有精神的,想必已經康復了。
半年未見,道兒長高了許多!越來越俊俏了。李氏舒心地說。
半年未見,祖母的頭發白了許多啦!道兒手摩著祖母的頭發。
祖母老了,將到花甲之年了,經常腰酸背脹的。李紈說。
半年未給祖母敲背了,我給您敲敲。賈道邊說邊輕輕地敲著她的背。
不用敲,現在不脹,你路上辛苦了,歇息吧。祖母說。
我很想早點過來看望您老人家的,只因功課太緊,無暇抽空,請祖母原諒!賈道說。
今年你沒有去應考李紈說。
去了,剛剛回來。賈道說。
考得怎樣有沒有考中李紈睜大眼睛問。
對不起,怪孫子不長進,名落孫山了。賈道低聲說。
為什么這不是對不起我的事啊,而是對不起祖宗啦!李紈鄭重其事地說。
這我知道,但我也盡了力的,主要是臨場發揮不盡如人意,也許是文章寫得過于嚴謹,以致死板不活的。賈道如實地說。
應考的文章就是要嚴謹,就是要按八股的程式來寫,難道你父親沒有教導李紈說。
教啦,只怪孫兒欠用功,使祖母不開心!賈道自責。
這不是我開心不開心的事,是關系到你自己的前程、關系到賈府能否后繼有人!李紈嚴肅地說。
祖母說得對,我的心愿和您一樣,是想一舉成名,誰知孫兒考得不好!賈道內疚地說。
為你的赴考,我曾在菩薩面前多次燒香許愿,也多次求過簽,每次求的都是上上之簽。我以為你定能高中回來,為何榜上無名這倒使我費解,難道家里又有什么對不起上蒼的地方李紈道。
為此,李紈臉上即時愁云密布、笑容無存,又陷入了深深的憂思之中。
道兒今年剛跨進十八歲,年紀尚小。黃嵐本來是不打算他這度赴試的。當時李紈認為:三年一度,再過三年就要二十一歲了,未免晚了些,他爹賈蘭十六歲、叔叔賈桂十九歲能考中,他怎就不能堅持要孫子今度趕考。而黃嵐和賈蘭心中沒有個底,只是抱著試試看、讓他去體驗的目的,并未寄予多大希望。這次賈道未考中,其父母根本不在乎,也可以說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是李紈卻不同,她把考官作為光宗耀祖的天大之事,認為男兒立志在四方,就是要考個功名、做個官員,并寄以一次考中、一舉成名的厚望。天下哪有這么容易的事這次賈道未中,她卻揣摩是賈門的不順,甚至聯想到有沒有在菩薩面前許愿未還、有沒有做了對不起上蒼之事而損陰德等等。本來是一件經常的事,由于不切實際地去要求,一旦達不到預期,又不從自身去找原因,必然會陷入莫名的苦惱之中,這叫做自尋煩惱。
黃嵐看到婆婆面無悅色、沉默不語,知道在為道兒未中憂思、煩悶,于是說:太太不必為道兒未中之事而憂慮,因為他年紀尚小,學業尚欠成熟,加上初上考場,難免不盡人意。
怎么是難免,完全是可以避免的事。你做母親的還為他袒護,他父親考中時不是比他還年小嗎他叔叔不也是一次考中嗎蘇軾、蘇轍兄弟都不是二十來歲一次得中、一舉成名嗎李紈責備說。
老話說‘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他未中是事實明擺著,您說咋辦依您說是我教育無方,責任在我身上黃嵐不高興地說。
我沒有這么說,難道你就一點責任也沒有李紈嚴肅地說。
這時寶釵、雪雁進來。見此情形,寶釵立即上來,笑聲洋溢地說:哈哈哈!婆媳倆半年不見了,只顧在說話,還沒請嵐嫂子吃點心呢!有話慢慢說,來來,先來點兒點心,晚上我請客。
謝謝寶太太,我人在南京,心總是天天在惦著您!黃嵐道。
我也一樣,天天想念著嫂子!你走了后,不僅太太感到冷清,我也感到這兒少了一個說話的人。寶釵說。
太太一人在這兒是冷清的,做媳婦的沒有盡到孝道。有勞您經常來看望太太,萬分地感謝!黃嵐說。
我也不知忙些什么,也沒經常過來看望太太。寶釵說。
我知道您事多,要顧這顧那,這么多人在蘇州,都要您操心,道兒赴考的事,本想請您作些教導,知道您事情太多、太忙,所以不敢來打擾。黃嵐說。
我也沒去南京看望你們,想走就是走不開。半年不見,道兒長高了許多,越長越英俊啦!寶釵道。
人雖然長高了不少,可是這次赴試卻沒有考中,太太正為他發急呢。黃嵐說。
急什么!這是很正常的事,道兒有你這位母親的教導,何愁考不中。今年初試沒有考中,或許是件好事,為下次得中頭名,留出時間,筑下基礎。寶釵說。
但愿如此,我也這樣想,三年后學業總會長進些。黃嵐說。
這是肯定的,希望下度考得更好,道兒你說呢寶釵說。
我這次沒有考中,害得祖母生氣,這是難以挽回的了,都是孫子的不是。只有下度考好,來向祖母報喜。此次去得匆忙,沒有時間向寶太太請教,還請您多多教導。道兒說。
道兒是國子監生,教授你的先生多是很不錯的,加上你父母都強我許多!也好,如果需要的話,可以一起商討商討。寶釵說。
我十分敬慕您的才智和學識,我是望塵莫及的。黃嵐道。
嫂子不要恭維我了,現在不是冬天,戴高帽子熱呢。寶釵說。
這是真的。請您指教指教,怎么個備考法黃嵐說。
是否讓道兒先從鄉試開始讓他先考個解元、舉人來,一步一個臺階,何必要他一步登天。寶釵說。
說得有道理,我也曾這樣想,今天來此,也想趁機與母親和您商議此事。黃嵐說。
有什么可商量的,你去考個舉人來,難道我不肯嗎李紈道。
剛才太太也說了,那就這樣定吧!寶釵說。
就是鄉試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必須認真對待。李紈說。
母親說得不錯,不能小看鄉試,也不可掉以輕心。黃嵐道。
的確如此,鄉試與殿試基本相同,難度也不小。寶釵說。
還請您指點指點,使他有一個準備的方向。黃嵐說。
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在這里一時也說不清楚,下個月我定去南京,與你和道兒商榷商榷。寶釵說。
這樣太好了,萬望您能早點過來!黃嵐說。
我是個無事忙,什么亂七八糟的事很多。一定去,這次一定去。寶釵說。
能者多勞、智者多思嘛!有勞您了!黃嵐說。
不要說客氣話了,咱們是一家人,何分彼此呢!只要用得著我,自當盡心盡力,也是應該的。寶釵誠心地說。
她們只顧說話,不覺夜幕降臨,已到開飯時間了。晚餐由鶯兒、小紅、小杏她們準備好了,酒茶端進了客堂。冷清好久的李紈,今晚總算感到熱鬧。她開心地說:道兒,過來!坐到祖母身邊,好長時間沒有這樣鬧暖過了,今晚祖母高興!
只要太太高興,我們也開心!黃嵐為了修補剛才與母親不愉快的爭辯,搶先接過道兒要說的話說,我知道母親一個人在這里是夠冷清的,這次來是迎接母親的。
我在這里住習慣了,蘇州地方好,比南京暖和,不想去那兒。落葉總要歸根,過幾年回到老家去。李紈說。
南京也很不錯的,那里是省城,還是古都,名勝古跡頗多,景色秀麗,氣候溫暖,與蘇州差不多。黃嵐介紹道。
這我知道,仔細考慮,到南京反而比蘇州更冷清。你們忙于公事,道兒忙于學業,只有一個人待著。李紈喝了口茶水,接著說,在這里有鶯兒、小紅,還有梅菲、薛芬、周香她們常來看我。萬一有什么緊要的事,有薔哥兒、賈施、薛沙、薛真和甄鐘他們。
確實如此,可以說半個榮府已在蘇州。現在的格局是蘇、揚、寧三足鼎立,還是以李紈為中心的蘇州人最多,其次是以寶釵為中心的揚州。鶯兒、小紅等住在這里的人希望太太繼續留下來;黃嵐出于孝心,想把母親接到南京。李紈去南京還是留蘇州,關鍵在于寶釵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