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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菜市口

    京城里以“口”字命名的地名實在不少。新街口、交道口、珠市口……不過要說其中最有名的,還得首推菜市口。

    菜市口之所以名聲獨特,其主要原因是因為這里是清代的刑場。眾所周知,1898年8月13日,因維新變法獲罪的譚嗣同等“戊戌六君子”,就是在這里就義的。

    其實在我國古代,刑場多設于人多繁華的地帶,如元代刑場設在柴市(今交道口一帶),明代設在西市(今西四東一帶),即所謂“刑入于市,與眾棄之”,所以在菜市口設刑場就是這個道理。

    不過說實話,在1977年,菜市口的真正風貌,還只是一個丁字路口,奔北邊玄武門方向去的馬路算是寬的,也只有兩三輛汽車的寬窄,東西方向的道路就更別提了。

    甚至丁字路口那后來比較著名的過街天橋也未曾開始修建,就連菜市口百貨商場也還是一個經(jīng)營普通百貨用品的小型商場,與“京城黃金第一家”連邊兒都挨不上。

    可由于此地是為廣安門和玄武門二門交界處,又基本位于玄武(區(qū))的中心地帶,所以商店、飯店、電影院、書店、學校、澡堂子鱗次櫛比,終日熙熙攘攘,熱鬧非凡,仍舊算是南城地界里比較繁華的商業(yè)區(qū)。

    而在菜市口所有商家買賣中,最值得一提的,那就是“鶴年堂”和“南來順”這兩個老字號了。ъiqiku.

    “鶴年堂”建于明永樂三年(1405年),至今已有六百多年的歷史,比故宮、天壇的修建時間還要早15年,并且據(jù)傳,其店鋪匾額是為明相嚴嵩親筆手書。

    “南來順”則是創(chuàng)建于1937年,最初本是在天橋公平市場開的一家小飯店,解放前夕才搬到了菜市口丁字路口的正對面。南來順的菜肴,以“爆、烤、涮”聞名京城,同時也被譽為“京城風味小吃最多的地方”。

    至于目前,它雖已經(jīng)因為“運動”改為“勝利小吃店”,但此時因為已近“運動”末期,許多傳統(tǒng)菜肴和小吃均以恢復,它已然再度成為了南城著名的飯館。

    所以這里每日一到飯口,飯桌基本沒有空地,全部客滿。吃飯的主兒也都各個不軟,南城玩鬧、痞子、佛爺,每天在各自的地盤折騰完之后,就會不約而同地來這兒聚齊兒。

    特別是晚上,你看吧,一過下班的點兒,整個玄武區(qū)雜七雜八的各路“玩主”、“佛爺”,帶著一天的收成,就會喜氣洋洋地占據(jù)飯館各個角落,侃的、哨的、犯口的,把這里當成了消遣、露臉的好去處。

    山吃海喝的場面,眾多的熟人朋友,出手的闊綽程度,乃至身邊兒“圈子”的“盤兒”、“條兒”的水準高低,都是衡量各位“玩主”實力的體現(xiàn)。

    也正是因為了解這一點,所以1977年3月26日天色將晚未晚的時候,洪衍武便和下了班的陳力泉一起來到了“勝利小吃店”的門口。

    他們堂而皇之地在店門口的一根木頭電線桿子上,用磚頭砸上去一個鐵釘子,隨后還在釘子上掛上了一根栓在繩兒上的棗木搟面杖。

    淺紅色的搟面杖被掛得很高,又臨近馬路崖子,無論是來飯館吃飯的,還是走路、坐車經(jīng)過的人們都能看見。

    在普通的人眼里,這種行為雖然有點古怪,但也不算什么太過驚人的舉動。可被經(jīng)過這里,來來往往的“玩主”、“佛爺”們看到,這卻是不亞于驚天動地、改朝換代一樣的大事!

    居然有人在這兒,公然“立棍兒”了!

    當時只要站在菜市口街面上的玩鬧們,依次發(fā)現(xiàn)此情此景之后,全都傻眼了。

    很快,有相熟的便開始彼此互相傳告。這些人仨一伙兒,倆一撥地湊在一起,一通指指點點之下,遠遠地望著洪衍武和陳力泉的一舉一動,誰的心里都不平靜。

    從六十年代直至七十年代,特定的社會環(huán)境,就盛產(chǎn)“碴錛兒”。因為沒有娛樂,沒有什么消費途徑,“碴錛兒”就是唯一的熱衷的時髦,盛行非常。ъiqiku.

    閑著,才會生事兒。生事兒,那就得分個高低。

    并且由于本身就是非常年代,這個時期能游走于極端的人,大多心態(tài)都不平和,充滿了對社會的逆反心理,自認為社會不公平,又有哪個不是真刀真槍見血拼出來的?所以真正的“老炮兒”,也基本全是這個時代的產(chǎn)物。

    攀比,永遠是人的特性。不服,是不甘心的體現(xiàn)。

    其結果也無非兩種,要么殺出一條血路,牛逼閃電、威震一方。要么就得歸屬公安局,徹底“折”進圈兒里去。

    正因為這樣,時間一長,大多數(shù)人也都吸取教訓了,無不覺著再這么折騰下去不是個事兒了。雖然成為一方霸主的誘惑仍然不小,可更多的可能卻是,要么去給公安局當孫子,要么就得落一身殘廢。

    于是,各方已經(jīng)小有成就的“玩主”,便也漸有默契地開始克制“碴錛兒”的程度,都把更多的精力轉(zhuǎn)移到怎么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和如何讓手下“佛爺”多撈點銀子上面了。

    可以說最近一兩年,各方勢力間已經(jīng)逐漸趨于和平,對手下控制力卻在同步增強。所以新生代僅剩不多的冒頭機遇,也就是某些“玩主”一旦不小心“折”進去,會使一些地方出現(xiàn)短期勢力空白上面了。

    只是現(xiàn)在能“混得壯”的主兒,遠比過去的老一輩兒心眼活泛得多,他們更懂得用投機取巧的方式來贏得競爭。

    于是一旦有了這種機會,想冒頭的主兒或是徹底投靠成名勢力,或是以定期給人家抽頭兒的條件,求某位已經(jīng)成名的“玩主”背后撐上一把,來把握住這難得機會,確定自己的地位。

    從本質(zhì)上說,“弓子”和“八叉”就是這種關系,“二頭”登門求洪衍武幫忙,也證明了這種情況的普遍性。同時也是因為整體“玩主”圈子大氣候的轉(zhuǎn)變,“弓子”和“八叉”才會一直甘心維持著只占半條40路線的現(xiàn)狀。

    所以說像過去那種,只單純地依靠自身力量,敢于公然“立棍”,用掀起一場腥風血雨的方式來宣告成立一方勢力的情況,基本已然杜絕消失。

    因此當時,菜市口街頭的各位“玩鬧”們,眼瞅著洪衍武和陳力泉這兩個年紀不大的年輕人,居然這么張揚,這樣的囂張和無所顧忌。您說,誰又能相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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