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試圖抓住的光芒,再之后(上)
第三章
試圖抓住的光芒,再之后
part
1
又是一個靜謐的深夜,雖無陰云,僅剩邊緣的月牙卻并不明亮,昏暗的光線,令整個世界仿佛籠罩在幽暗的薄紗之下。
回蕩耳畔,翻滾的浪潮不間斷地拍擊海岸;吹打身體,呼嘯的晚風帶來海水的腥味。時值五月,明明還處在炎熱的盛夏,微涼的寒流卻令鄒晨忍不住拉緊衣襟。
望向海面,相隔幽邃而又粼粼的波光,本該燈火通明的對岸如今只剩下一片漆黑,在陰暗的月光下甚至連島嶼的邊界都看不見,僅有高山的模糊輪廓融入夜幕。
那邊的人,現在怎么樣了呢
包裹著城市的無邊黑暗,讓她不自覺地擔心起那些曾在城市里生活的人。受到戰火波及的他們,究竟是生是死,安危著實令人擔憂。
可世界各處不都暴露在同樣的戰火、同樣的陰影下所謂安全的地方也許并不存在。
爸爸媽媽,你們還好嗎
雖然下決心不回家里,終究是只屈于膽怯的任性。在經歷過白日的襲擊后,虛假的堅強在恐懼的沖擊下頃刻崩毀。她并不像哥哥那般勇敢到足以面對一切。
哥……
依舊沒能收到任何回應,就像是人間蒸發般杳無音信,也不知是否安好。
與此同時,另外的話語在腦海里回響:從陌生而又可疑的男性口中道出的——
‘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可以讓你和他見面——’
溫柔、可靠,在她哭泣之時一定會出現在身邊的長兄,卻在三年前徹底失蹤、被認定為死亡的長兄。
——明明約定好要守護我一輩子……
因此當那名男性的話語傳入耳中的那一刻——
想要見他。
當塵封在心底的枷鎖被打開,已然溢出的心愿不斷在胸口徘徊。
但是見到他之后,又該說些什么又該做些什么
早已經過了能夠盡情撒嬌的年紀,更何況,恐怕那些怪物是沖著她而來。游樂園那晚,中心商場那次,加上今天的惡魔……倘若待在他們身邊,他們就一定、不得不為了保護自己而戰斗,受傷,甚至面臨生命危險。
哥……我該怎么做才好……
眼前的未來迷茫不定,連該走向何方都無從決定。
當這聲無力的低喃融進黑夜的同時,不遠處的海岸線,某個躺倒在沙灘上的黑影映入眼中。
會是怪物或者被沖上岸的尸體還是……
理性催促著她盡快遠離,可腦海里的某個預感卻不斷驅使著她,令她抬動腳步朝人影走近,懷揣不安。
幾秒鐘后,赫然映入黑瞳的人影,那名自己曾經邂逅過,如今卻被血污染紅全身、生死不明的少年,令她不禁抽了口涼氣——名為哈金斯·加諾的降靈師。
******
——為什么還沒有來
距離撥打電話已經過去近十分鐘,可漆黑的海灘上仍不見他人的影子,明明是生死攸關的時刻……她焦急地看著仍在從哈金斯身下淌出的、不知是血液還是海水的猩紅液體,不自覺地攥緊手機。
能夠提前做些什么這個問題已經在腦海里回蕩了無數次,然而并不懂的急救的她僅能確定心跳與呼吸,除此之外,甚至連他將在眼前死去,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不顧衣襟被海水和血污沾染,她跪坐在哈金斯身邊,合掌祈禱著。
終于,雜亂的腳步聲混在波濤的喧囂中,傳進雙耳。
在這邊——!
她奮力揮舞著手臂,借由手機的光亮與呼喊表明自己的方位。
與雨馨一同趕到的還有熟知急救的老師,看到現場的他當即趴下貼著哈金斯的胸膛,確認他的心跳、呼吸和口鼻。
你是什么時候發現他的
大概10分鐘前……
心跳和呼吸都還在,嘴里沒有異物,看來沒有溺水。
說著,他用鑰匙扣上綁有的剪刀剪開哈金斯的上衣,血漬溢出的源頭。下一秒鐘,暴露在空氣中的傷口讓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且不說遍布全身的細小傷痕,那道斜跨了整個身體、從肩膀一直延伸到側腹的巨大刀痕,以及位于腹部的正中、深不見底好似貫穿了軀體的創口,其中任何一個都可以令人當場致命。然而更為嚴重的是血沫之下的傷口因為海水的侵蝕已經開始潰爛。
這樣的傷竟然還活著……立刻幫他止血!你們幫我拿出繃帶!
按壓著傷口,空不出手的老師朝他們喊道。
好、好的……
聽從他的指示,鄒晨立刻打開醫療箱,然而里面的藥品因為白日的騷動已經亂成一堆。她情急地翻找著需要的物品,眼前卻不斷浮現出傷口的駭人模樣,在死亡的陰影下,慌亂的動作使得醫療箱更為狼狽,直至——
在這里。
雨馨從混亂的藥品堆中取出了兩卷繃帶,遞至鄒晨眼前。
冷靜些,不會有事的。
嗯……
手臂因揮之不去的悸動而不斷顫抖,但突然包裹在上頭的雨馨的雙手,讓她重新感覺到些許溫暖。
隨后在老師的應急處理下,出血勉強被止住,但這僅是開始:手術的必要性不容置疑,此外已經大量出血的他隨時都有休克的危險,輸血刻不容緩,然而不僅不知道他的血型,現處的城市醫院已經癱瘓,最近的醫院駕車前往也需要數小時。到那時候恐怕已經——
老師,請讓我給他輸血,我們的血型是一樣的!
正當這時,鄒晨突然喊出的話語讓他們為之一愣。很清楚她并不是會在這種情況下亂來的孩子,老師點了點頭。
好,馬上把擔架組裝好,到車上后就開始輸血!
那之后,沿途的顛簸鄒晨已經記不清楚,同樣,還未散去悸動讓她也沒能意識到,明明是從未詢問過的信息,為何會從腦海里冒出答案。
******
和煦的晨曦透過窗戶,靜靜灑在少年安寧的臉上。倒映著光輝,棕色的發絲上端仿佛飄舞著星點的光粒。
不愿打破這份寧靜,為了不讓陽光打擾到他的休息,鄒晨起身拉動窗簾,為他帶去新的陰涼。
雖然還未從暈迷中醒來,前日里布滿臉龐的痛苦表情,現在已經被平和的睡顏所取代,至少已經脫離的生命危險——想到這里,她稍微露出一絲無力卻又欣慰的淺笑。
但是他什么時候會醒來呢醒來之后會認出她嗎會向她們道出感謝嗎以及,他是否知道哥哥的下落呢
只不過在那之前,他為何會受這么重的傷會告訴自己嗎
哪怕結果都是否定的,只要沒事就好。
小晨,你還沒去休息嗎
正當她坐回椅子上時,走進病房內的雨馨端來一份早餐,將其放在她身邊的桌面上。
嗯……
她不自覺地予以肯定,卻看見雨馨擔心的表情。在她想要補充說些什么之前,雨馨已經先行說道:
稍微休息一下吧,我來幫你照看。
很清楚地,能夠從鄒晨臉上看見疲倦,畢竟給這名少年輸過血,又幾乎不眠不休地照顧他兩天兩夜,原本就偏于柔弱的她大概已經到達了極限。
但是雨馨卻沒有辦法用上強硬的態度。這名沉睡中的少年,大概是她熟知的某個人,甚至是情侶也說不定,所以那天晚上她才會驚慌失措,慌亂到不像是她。
如果換成自己又如何呢躺在床上的少年換作是他的話,恐怕自己也會采取同樣的做法吧。
沒關系的,我昨晚有睡了一會兒。
明顯是謊話。就算是真的,肯定也僅是趴在床邊瞌睡了一兩個小時,眼睛底下的黑眼圈已經說明了一切。只不過她沒有揭穿,她很清楚這是不希望自己擔心才道出的謊。
除了投去憐惜與守望的目光,還能做些什么呢
好吧……早餐在這里,我待會兒再過來,一定要吃完哦!
說著,她又輕柔地摸了摸鄒晨的頭,希望能夠多少給她帶去點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