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鳳來儀7
林雨桐皺眉:“孩子是圣的?”
陰成之搖頭。..
林雨桐疑惑了:“不是圣的?那何以反目?”
“我搖頭是因為我也不知道。”陰成之攤手:“這件事除了當事人,誰也說不清楚。不過結果卻是戚威的外家以污蔑圣,玷污圣名,離間君臣關系而獲罪……滿門被抄斬。戚威的母親在娘家被滅門之后……自縊而死。”
林雨桐的眉頭皺的更緊了:“戚威叛國……足以說明戚威的外家,當年是被冤枉的,是吧?”
陰成之又搖頭:“反推是這樣。但真實的情況如何,還是那句話,除了當事人,誰也不清楚。”
林雨桐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那是陰成之每次提到戚威的外家的時候,都是有些回避的。如說到戚威的表妹兼妻子,他總是以表妹來稱呼,卻不說某某某。如說戚威的外家獲罪,他不說誰家獲罪,而是只以戚威的外家稱之。
她問:“戚威的母親姓什么?”
陰成之愣了一下,深深的嘆了一口子:“有沒有人跟你說過,慧極必傷。”
林雨桐卻笑:“不是我聰慧,是您太刻意了。刻意到我甚至覺得,這戚威的外家,與您或者說跟您關系匪淺的人,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陰成之攏在一起的手松開,然后低頭一副整理袖子的姿態。
這是一種回避的姿態。
整理完了,他才抬頭:“告訴你其實也無妨。戚威的母親姓華。”
啊?!
“宮里的華貴妃,是否出自華家?”林雨桐挑眉,“華家當年不是滿門抄斬了嗎?”
陰成之搖頭:“臣……不是很清楚。”
這是拒不回答了。
林雨桐輕笑:“我想,您既然知道。想來,姑姑也該是知道的吧。”
陰成之抬頭,眉頭微微皺了皺:“問她華貴妃的事,可不是什么好主意。過往的那些,對她來說,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憶。”說到這里不繼續往下說了,很有些點到為止的意思。隨即看了林雨桐一眼,又嘆了一口氣,“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孰是孰非,早已經沒有追究的必要了。不管當年的事真相到底是什么,戚威心里過不去的坎兒,只是他母親的死。僅此而已。過去的那些恩怨情仇,是是非非的,都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的淡化了,只有她母親的死,是他所耿耿于懷的。所以,這是個解不開的死結。當年,戚威不是沒有抵抗叛國了……他真要有心叛國,不會在涼州又堅守了十余年后才叛國……北康突襲涼州的時候,戚威剛剛守完父孝,在趕往涼州的路接到戰報……日夜兼程趕到的時候面對大軍壓境也并未放棄……可是軍械庫里連一件完整的鎧甲都找不出來,糧倉里干凈的連老鼠都沒有……這才導致了三州接連丟失……你以為甘州和云州是怎么還回來的?是戚威帶著親衛深入敵營,俘虜了當時北康的可汗冒都……可他的家人,卻被當時還是王子的畢蘭所擒獲了。如若放棄家人,不被威脅,那涼州自是不會有失。可當刀架在他妻兒的脖子的時候,他選擇了退讓。雙方談判,互為友好。云州甘州歸還南靖,涼州歸北康。戚威提出涼州都是南靖的子民,都是原人,他要駐守涼州。這一點死活不肯退讓。北康同意這一點,但是卻增加了公主和親這一條。南靖送一公主入北康,戚威駐守涼州。而后來補充要送質子去北康,卻是北康出爾反爾的結果……以一州百姓為要挾……要戚威帶兵退出涼州……戚威不肯退讓……曾急報朝廷,給他糧草,給他兵器鎧甲……可皇卻派了使臣過去,最后的結果是……送質子去北康……”他目光灼灼的看著林雨桐:“以太孫看來,戚威若何?果為叛臣乎?”m.biqikμ.nět
林雨桐沉默了。戚威駐守涼州,盡量把北康的力量控制在涼州以及涼州以北的區域,盡量叫百姓避免為奴為婢甚至淪為牲畜一般被人鞭打驅使的命運。這十數年,雖然總小有沖突,但這種情況在邊境的任何朝代都是不可避免的。不能以此來說明這都是戚威的過錯。他唯一的過錯,是沒有放棄家人。他想在其選擇一個可以保全兩方的平衡點。
可顯然,結果卻是兩面不是人。
南靖視他為叛臣,北康押了他的女兒為人質。
這種說法不好聽,但確實是事實。慶格的妻子戚氏,說是聯姻,其實是人質。并且,這個結果直接把戚威叛國的事給坐實了。
連辯解的余地都沒有!
陰成之問林雨桐,戚威是叛臣嗎?
他或許背棄了皇室,致使公主和親,太孫為質。但他并沒有背棄百姓。
林雨桐道:“憑什么一定得叫臣下犧牲妻子兒女?叫他們沖鋒陷陣,叫他們流血犧牲。這還不算,難道還得要搭至親之人的性命?叫臣子流完血,還得流淚,那是當權者的失職!”
“可是君辱臣死……”陰成之笑了笑,“他為了家人,致使朝廷顏面全無,致使圣不得不犧牲了女兒,不得不犧牲了嫡親的孫子……他戚威的兒子女兒,難道公主和太孫還要寶貴?”
“所以,這是他的罪了!?”林雨桐有些唏噓,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了,轉而問道:“涼州如今是個什么情況?”
“繁華如昔。”陰成之說了這四個字。
可這四個字卻足以說明戚威在其所作出的努力。
林雨桐起身要走的時候,回身問了一句:“陰大人,華家當年真的被滅門了?沒有一人得以逃脫嗎?您放心,我不是有意窺探什么。只是單純的覺得這件事很重要。”
陰成之看著林雨桐,卻沉默以對。然后微微的躬身:“恭送殿下。”
什么也沒說,但卻什么都說了。
華家當年,必是有人逃脫了!
那有意思了?華貴妃是否是華家人?如果是,宣平帝又是否知道?如果知道,還一直將這個女人留在宮里又是什么意思呢?先是放在長平公主身邊做伴讀,后又入宮為貴妃。
這間有很多的東西未知,而她卻無從判斷。
她暫時把這個疑惑放下,想著涼州的事。
卻不想,第二天林厚志來了,“云姬的傷有假……她的匕首是有機關的……看著傷的極重,但卻是皮外傷,并沒有傷到心肺……”
林雨桐挑眉:“這個女人可真是夠大膽的。”
林厚志這才恍然的一拍腦袋:“您之前交給老奴查證的事,老奴叫人專門叫人查了……”
什么事?
她一時之間還有些恍惚。事兒多,腦子有時候好像還真有點跟不。
林厚志道:“是您叫老奴查的,云姬跟戚威是否有什么瓜葛的事。當時您不是覺得云姬叫二王子娶戚威的閨女可疑嗎?”
林雨桐愣了一下,她昨晚已經覺得找到答案了。必然是戚家女為人質才對啊。
難道還有其他隱情?
“云姬在畢蘭可汗身邊的時候,畢蘭可汗還不是可汗……”林厚志得到的都是后宮的消息,“她是可汗后宮之除了公主殿下之外唯一的原女人,也是唯一為可汗生下孩子的原女人……她不曾被賞賜給任何有功勛之人,還因為有人對她動手動腳被大汗處決過……可汗信任她……受傷了不許別人靠近,但是卻允許她靠近……哪怕知道了她騙了他,卻依舊只是小懲……老奴在一個醉鬼馬夫那里打聽到,當年畢蘭可汗出征,營帳是帶著女人的……而這個女人是云姬……”
林雨桐的眼瞼一下子抬起來了,“你是說……當年涼州被攻破……云姬是隨侍在還是王子的畢蘭的身邊的……而畢蘭當時卻俘虜了戚威的家人……”
林厚志點點頭:“所以,殿下的判斷應該是對的。這個云姬跟戚家一定是有關的。”
兩人心照不宣的都想到:戚威的家人被俘虜,是不是也跟這個女人有關呢。
若真是如此,云姬又是戚家什么人呢?
林厚志問:“這些往事要緊嗎?如果要緊……老奴想辦法……”
林雨桐擺擺手:“不急!知道這些已經夠了。你跟姑姑說,千萬小心。該來的總會來,不要急切。”
長寧當然不會著急了。
著急的是該是別人才對。
三位王子都被禁足了,三天的時候,大小部族的首領都趕了過來。
當看到躺在榻,茍延殘喘的大汗,氣氛驟然緊張了起來。
不斷的有兵馬往王城集結。哪怕是使臣的營地,每天感受著大地的震顫,也知道如今的局勢有多緊張。
畢蘭可汗躺在那里,問站在一邊的長寧:“……我該選誰……我的王杖該交給誰……你覺得我的王杖該交給誰……”
長寧笑了起來:“……交給誰……都不會……交給慶格……吧……”她的聲音高一聲低一聲,跟平時有些不一樣。
畢蘭可汗扭臉看她,覺得長寧說話的語氣很怪。可是半只胳膊都都爛掉的傷痛叫他瞬間忽略了這種怪。眸子越發的渾濁起來:“是啊……人都來了……這是示威了……再放人出來……他們會打起來了……再說了……我也關不住他們了……你叫人通知他們……明天……明天都來吧……我當眾交接王杖……”
長寧笑了一下朝一直跪在角落里的幾個伺候的人看了一眼,這才退了出去。
出來之后,長寧問林厚志,“那些都是幾位王子的人,你確定嗎?”
林厚志點頭:“汗王已經杖責了原本所有內廷伺候的人……叫再選人送去的時候,老奴安排了……”
那對了。
當天晚,該得到消息的都得到消息了。
大致的意思都是:……我們聽的不是很清楚……只聽到交給誰交給慶格這兩句。
慶格坐在云姬身邊:“長寧那個女人說話還是算話的。她跟父汗建議兒子……”
“愚蠢!”云姬深吸一口氣,“她說的話汗王要是都聽,涼州早是靖國的了。做準備吧!汗王的心思莫測,我在她身邊守了大半輩子,也摸不透他的心思……”
“是!”慶格嘴應的快,起身的時候卻又猶豫了一下,“母親安心休養,一切交給兒子來辦。”
云姬躺著,直到兒子出去,她才掙扎著坐起來。
一切交給你?
我還真不放心。
她起身,看向一邊的女奴:“把你的衣服脫下來。”
女奴戰戰兢兢,將衣服一件一件的脫下來,縮在一邊。
云姬呵斥她:“榻躺著去,不管誰叫,都不準露頭。聽見沒?”
女奴又應了一聲是,利索的榻去了。云姬這才將女奴的衣裳套在身,頭發扒拉的亂糟糟的,出了帳篷,融入了黑夜。
黑夜里,林雨桐最近也常出沒。她如今跟蒙放有默契,過了子時,蒙放等著她,然后換了侍衛的衣服,在營地里能四處的走動。偶爾也跟使臣們見見面。
如一直沒怎么有機會說話的柴同。
柴同較直接:“臣有罪……臣當日只想著將您活著帶回去……至于太孫……臣原本是想著在恰當的時候該隕落還是要隕落的……直到您來找臣之前,這點想法還是沒有改變……太孫要是在這種局勢意外的沒了……使團是能保全的……只要金蟬脫殼好……可是,這種時候,您以這種姿態出現了,臣只能說……臣惶恐……臣有罪……”
林雨桐不是很喜歡這個絮叨的家伙,她直:“在北康的這段時間,你幫我盯著兩個人,一個是陳云鶴,一個是官淳。盯住了他們,你是大功一件。我不希望到了要緊的時候,他們給我絆手絆腳……”
“敢問殿下,殿下所之要緊的時候,是什么時候?”柴同看林雨桐,“您覺得,這次的談判還會有結果……”
“沒有談判,只有你死我活……”林雨桐說著頓了一下,手在桌子蘸了茶水寫了一下涼字,“還有它!”
柴同蹭一下站起來:“幾成把握?”
林雨桐沒知道回答,卻道:“我也是個惜命的人。所以,你該知道,這一次得多要緊……事情如果成了,這之于東宮的意義……”
柴同拱手彎腰,然后下跪:“臣領命。”
從柴同這里出來,想了想,還是去了一趟陳云鶴的帳篷。不談過,她永遠不知道太子妃都安排了些什么等著自己。對于太子妃這樣的人,有時候叫人很難對她們的行為作出預判。
陳云鶴很驚訝林雨桐這個時候的到來,他跪下來行禮:“請太孫安。”
林雨桐坐下,才叫起,“站起來說話……看你一直像是有話說的樣子……”
陳云鶴嘆氣,“太子妃娘娘要臣帶了信給您,您卻一直回避臣下。這段時間,臣心里倒是多少有點數了……”
林雨桐不知道他想說什么,只伸手:“信呢?”
陳云鶴將信從懷里掏出來遞過去:“可否容臣說句話?”
林雨桐沒急著看信:“你到底想說什么?”
陳云鶴嘴角動了動,微微的垂頭沉默。在林雨桐失去耐心想要起身的時候,他才抬起頭,開口說話了,“……殿下或許不知道,臣還有個妹妹……臣的母親生下她,小小的,哭起來的聲音如同祖母養的碧眼貓……那時候每天從學堂回來,第一件事,是去看妹妹……可是那天……回來之后卻不見妹妹了。母親躲在屋里哭,父親一個人在大廳里沉默的坐著。后來我才知道,妹妹病了。沒過幾天,二嬸早產了。當時奶嬤嬤是這么說的。都說是二叔死了,二嬸難過,才如此的。后來聽說二嬸生下個小堂妹……可沒兩天,二嬸死了,大出血死的……可奶嬤嬤好像又嘀咕過,可惜了的,一尸兩命……我那時候還想,不是已經生下小妹妹了嗎?怎么還一尸兩命?沒想明白,只想著我自己的妹妹什么時候病才能好。可是等來的不是我妹妹的病好了。而是她夭折的消息。再后來,聽說小堂妹被送到姑姑那邊養著去了。說是小堂妹的命太硬,得叫貴人壓著。傷心了一段時間,慢慢的淡忘了。尤其是母親再給我添了弟弟以后,那些傷痛遠去了。過年的時候,去給姑姑拜年。在姑姑家,我見到了永安郡主。我當是疑惑了,這不是妹妹嗎?我喊妹妹,姑姑叫奶嬤嬤把郡主給抱回去了,母親教我說,那是永安郡主。是表妹!也是妹妹!我還要說話,被母親捂了嘴。打那之后十年,父親母親都以各種理由拒絕我給姑姑去請安。一年兩年想不明白,三年五年想不明白,十年之后,我已經成年了。也再次見到了已經長成大姑娘的永安郡主。我發現真的很怪,永安郡主跟我妹妹一樣,眼角都有一個小小的特別不顯眼的小紅痣。表姐妹可以相像,但相似到這個份,如何解釋?殿下跟永安郡主是龍鳳雙胎,可臣為什么在你們臉卻看不到任何相似之處。”δ.Ъiqiku.nēt
林雨桐挑眉:“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懷疑母妃讓你妹妹替代了我妹妹?”
“難道不是?”陳云鶴蹭一下站起來,“殿下,說句不怕您怪罪的話,我是不贊同您回朝的。您回去了,朝廷必然是要付出代價的。什么代價?除了數不清的珍寶糧食還有美女之外,和親還得繼續吧。長寧公主畢竟不再年輕,畢蘭可汗如今又不好了,而公主又未曾生下一子。和親,再送一更年輕貌美的皇室女和親,是不可避免的。皇室,還有誰永安郡主,太子的嫡女更尊貴?殿下,您的自由,得需要無辜的女子來換取……”而您的母親,我的姑姑,卻用我妹妹替代了真郡主!
“你到底想說什么呢?”林雨桐有幾分不耐煩,“當日如何選,現今如何選,那都是你們陳家的事。而如今你說的一切,又都是你的癔想。如果這是你要說的話,那你歇著吧,我很忙,沒時間聽你這些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