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陳云鶴卻又撲通一聲跪下:“若是其他人真能說服北康,迎您回去……那臣勸您一句,路千萬要小心……”
這是示警。
她現在發現這個人真的很有意思啊。先是不滿,接著又示警。
林雨桐蹲下來,直視他的眼睛:“你知道了什么?”
陳云鶴額頭緊緊的貼在地:“從私心,臣不盼著您回去,臣舍不得臣那可憐的妹妹??蓮墓亩?,您這樣的太孫,不管朝廷付出什么樣的代價,換您回去都是值得的。如果您回去是不可阻擋的事……那臣只盼著您能平安……”
林雨桐有幾分了然:“我知道了。謝謝你的提醒。”她起身往外走,“另外,不用為你妹妹擔心。我一直覺得,用女人來平息戰爭,是男人的恥辱?!?
話說完了,人離開了。
陳云鶴渾身的勁才松了。他心里嘀咕了一聲:都是為了陳家!您老人家千萬別怪我!
林雨桐出來的時候,帳篷外站著陰成之。
兩人默默的在營地里走著,陰成之在前,林雨桐一身戎裝在后,如同護衛。
“我都聽見了?!标幊芍@么說。
林雨桐輕笑:“陳云鶴以為太子妃找了陳家的姑娘是為了將真正的郡主藏起來,防的是和親。在他看來,太孫為質子,還能換回來。可郡主一旦和親,再也回不來了。他如此猜度太子妃,也不完全算錯。他提醒我注意危險,只怕是知道一點什么??磥?,陳家并沒有打算叫我活著回靖國?!?
那位陳老大人肯定是知道這其的隱秘的。他知道自己是郡主,知道留著這樣一個人,太子妃當年做的欺君之事,遲早都會被揭露出來。
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永絕后患,才能一勞永逸。
只是,“不知道太子妃知不知道?”
陰成之停下腳步,扭臉看林雨桐。周圍的火把在風里搖曳,光線忽明忽暗,他說:“不要這么惡意的去揣度太子妃。她是你的生母,她做不出來要你性命的事。殿下,不管遭遇過什么,我都希望你不要心存怨懟?!?
林雨桐笑了一下,“從小到大,看到的都是丑惡。只有在看到美好的事物……或者人的時候,才覺得心里亮堂……”說完,含笑看著陰成之,意有所指。ъiqiku.
陰成之愣了一下,才恍然她所說的只有看到美好的事物或者人的時候才覺得亮堂是什么意思。
這是暗示自己,將自己的兒子雙手奉,那她是亮堂的,是陽光的,時時能夠燦爛。
厚顏……而且無恥!
陰成之拂袖而去,搬去跟他兒子一個帳篷住了,并叫蒙放來趕人。
蒙放都好:“殿下跟陰大人意見相左了?陰大人的脾氣不好,這是滿朝皆知的事?!?
“哦?”林雨桐倒是有幾分興致,“我在北康,都知道陰伯方的鼎鼎大名?!?
蒙放趕緊道:“陰大人跟那老……太師可不一樣?!?
林雨桐覺得,那個老字出口,大概是想說老匹夫吧。她笑,“朝局勢復雜,看山未必一定是山,看水未必一定是水……這一點我知道。這不是也沒貿然下結論嗎?”
蒙放連連點頭:“對的!對的!得謹慎。陰大人這人其實不錯,朝好些人都受了他的恩惠……雖然陰太師不得人心,但是陰大人在清流卻極有威望……”
顛來倒去的是這些話,太詳細的事,蒙放卻說不出來。
用他的話說:那是臣的事,臣一武將,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
林雨桐又深切的感悟了一次:靖國臣和武將,涇渭分明。
兩人去帳篷里,林雨桐得把身的鎧甲脫下來。結果一進去,見林諒也在。
“怎么進來了?”一般情況都是他在外面守著的。
林諒急忙道:“剛收到消息,云姬跑出來了,朝城北的方向走了……”
林雨桐將鎧甲迅速的脫了,里面是夜行衣,“走!”
蒙放忙道:“需要臣跟著嗎?”
“不用!”林雨桐道,“守好使團,其他的不用你管,我有人手可用。安心?!?
從使團的營地離開,在王城內是不能太過放肆的走的。不過林雨桐和林諒早把王城的邊邊角角的跑到了,哪里更近便,哪里更偏僻,都熟悉的很。幾乎是節省了一半時間繞過去了。北城們靠著個醉漢,在林諒過去的時候站起來,朝西北方指了一下。
邊拴著兩匹馬,馬蹄都裹著皮毛。
兩人縱身馬,林雨桐沒等林諒,“你跟著,我先走一步?!?
她一直覺得云姬這個女人很邪乎。
坐下的這匹頭馬,林雨桐給它取名叫飛舟。
但愿它也能千里一日還。
追了有半個時辰,前面模模糊糊的是個小山崗的輪廓。此刻,有點點亮光閃爍。
林雨桐跳下馬,不去管飛舟了。它知道怎么消失,怎么蟄伏。一個口哨,它會出現。
跟著亮光而行,到了半坡,隱隱約約的,能聽見說話聲。
是不是云姬的聲音她無從判斷。
只聽一個女人說:“……我是叫你把人俘虜來……但是……我不希望他們受到傷害……告訴你們大汗……十日之后夜里子時……”
一個粗嘎的男聲說:“放心,人我們不會傷害。但是你答應我們的……金庫的事情如若有假,那么……”
“不用你說!我答應過的事情肯定辦到?!边@女人又說,“你們現在必須把人藏好,然后……派人馬去涼州,把這封信交給戚威……只說是故人送的……”
“涼州往返一趟至少得十天……”這男人吼了一聲,“若是趕不回來……”
“必須要趕回來,沒有萬一?!迸说穆曇魩е饫耙坏┏霈F萬一,是萬劫不復。你可以把我的話轉告給你們大汗……敢不敢賭一次……那是他的事……”
男人沒有再說話,“知道了,我們馬動身……”
林雨桐趴在地,看著一個女人身形的人騎馬,飛奔而去,有看著十幾個壯實的漢子牽出馬來,分作兩撥,朝相背的兩個方向跑去。
她這會子滿心的疑惑,這個挖著的傾斜的洞口里,應該有這些人所俘虜的人質??蛇@俘虜的到底是什么人?還提到了可汗。除了畢蘭可汗,哪里還有可汗?
而剛才那個女人說,要給戚威送信,又說是故人送的。
她是戚威的故人。
林雨桐大致判斷出,那個女人應該是云姬。
可云姬到底是俘虜了什么人,還得抓緊時間給戚威送信呢?
她有了不好的猜測。
偷偷的靠近過去,這些人并不是如何謹慎,里面火把亮著,被捆在一起的有三個人。只看身形,林雨桐知道了。
兩個看起來小的,一個是牧仁,一個巴音。而另一個成年的女性,毋庸置疑,肯定是戚氏了。
那么云姬指使這些人給戚威送信又是什么意思呢?
一邊叫人綁架了戚威的女兒外孫外孫女,一邊叫人給送信。
她這是想要戚威在十天之后帶兵趕過來,助她一臂之力吧。是不知道信寫了什么,叫她篤定,戚威會來摻和這事。
還有金庫,她用金庫吊進來的人又是誰呢?
能稱大汗的……難道是在漠北游牧的喀喇沁部落?
喀喇沁部落一直在漠北,是不肯被馴服的部落。據說,晚年極得冒都可汗喜歡的小兒子扎卡,在畢蘭可汗接替汗位之后,帶著部從逃往漠北了。
難道會是他?
云姬這是知道慶格僅僅依靠他自己的勢力,根本壓制不住巴根和阿爾木,所以尋找到了外援。
漠北和涼州,一從北,一從南,兩方夾擊之下,只會叫局勢更亂。
亂,她才有取勝的機會。
這個女人的心計,可慶格厲害多了。
她悄悄的退回來,現在這個地方,只能盯著,還不能救人。否則,可打草驚蛇了。
她從坡退下來,見飛舟在這高崗下的暗影里吃草,見自己來了,輕盈的跑過來。她翻身馬,一人一馬,又輕盈的離開。
在半路,猛地看到什么東西動了一下。她先是一驚,然后才笑。
是林諒。
他不動的時候,如同一塊石頭,一個土堆在那里。根本不易叫人發現。
“剛才碰見云姬了吧?”林雨桐在他過來的時候問道。
林諒只道:“馬是個女人,看姿態,是受傷的女人。至于是不是云姬,沒看清臉?!?
他永遠只說看到的,聽到的,從不加入自己的主官判斷,這也是林雨桐喜歡林諒的原因。
回到帳篷的時候,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時候。
寫了密信叫人給長寧送進去,這才叫林諒安排人:“……安排人守著我說的那個地方……不要打草驚蛇……記著,千萬不要叫人質走脫了……”
都安排妥當了,她才往榻一躺,睡了。至于太子妃的信,收著呢,她不覺得有看的必要。
長寧接到林雨桐迷信的時候,才剛起。她跟林厚志嘆氣:“肯定又是忙了一晚,如今才睡下?!?
林厚志笑:“如今晚白天熱鬧。忙著的可也不止是太孫殿下?!?
是?。『诎的軌蜓陲椧磺幸姴坏萌说墓串?。
說著話,看了密信,長寧的眼里閃過一絲沉思:“云姬這女人,總是這么出人意料。跟漠北也有往來……跟戚威也有某種關系……要是這么說,是不是可以說,只怕云姬的出身,并不是什么野路子……她出現在北康,應該并非是偶然。你將她的所作所為貫穿在一起想想,至少,漠北這條線,埋的夠深的。我一直想著,是不是這母子二人跟其他的部落有什么交易,為了利益,有人暗地里站在他們的陣營這不稀。可怎么也沒想到……金庫……漠北……人質……戚威……”
她將密信扔進火堆里,“盯緊云姬,不要再叫她跑出去了。我倒是更想知道,這個女人是什么來路?!?
云姬回來,身的傷口已經崩開了。雪把衣裳都染紅了。將衣服脫下來,把女奴叫醒,幫著把傷口重新包扎。
然后才叫女奴打水,她換好衣服,梳洗干凈。強撐著站起來,得去見畢蘭這個老雜碎!
他現在還不能死!
十天之內,他都不能死!
天還早,王帳前已經清理出來了,今兒幾位王子,各位部落首領,都會過來。
據說,汗王要把王杖傳下去。
這需要非常隆重的一個儀式。
云姬直挺挺的跪在帳前:“……我的大汗,您才是天神派給子民的神……除了您,誰也不配擁有王杖……妾有辦法……有辦法叫大汗您康復……”
什么?
已經陸續走過來的幾位王子瞬間變了臉色。
是慶格,也是滿臉的不解:母親,她這到底是想干什么。.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