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給她診脈,脈弦數,見舌苔薄而黃,道是肝陽,開了天麻、嫩鉤藤、真珠母、磁石、夜交藤、龍膽草,交代她每天喝一劑。
對方懇求:“我在麗嬪娘娘宮里,若煮『藥』,必為人所知。”
程丹若便道:“就每天抽空來這里煮,柴火費自理。”
“是是。”
第二個殷勤些,親自剝了橘子給她,才道:“我有個同鄉,前些日子滑了腳,腳踝腫得很,能不能請您弄點『藥』?”
“腫得厲害嗎?多疼?有淤血嗎?”她問。
宮人說:“這、應該厲害吧?”
程丹若:“你沒見過傷口?”
陪她來宮人翻個眼,替她說了:“你瞎『操』什么心,人家在外行走,門路不比你多?要你眼巴巴過來求人。”
程丹若:“……”原來是對食。
宮里對食有強取豪奪,熱愛折磨宮女為樂變態,也有真心湊一起過日子苦命人。
她不多評價:“你去弄點鮮景天和三七,洗干凈搗爛,敷在患處試試。”
第三個是咳嗽,就干咳,問明情況得知是在暖洞子里看花,便給開了清燥潤肺方子。
她千恩萬謝地走了。
慧芳不禁道:“真是不一樣了。”
吉秋問:“哪兒不一樣?”
慧芳說:“前什么痛暈,咳嗽扭腳,誰敢說出來?不就干熬著,熬著熬著就過去了。”
宮人怕不是差事重,是生病。病了就要吃『藥』,辛辛苦苦攢銀子,疏通人情就要花費大半,弄到『藥』還時好時壞,全靠人脈硬不硬,錢足不足。
囊中羞澀,沒有人脈,就只能熬著。
咳嗽暈是小病,誰沒熬過?
也就是程丹若,人就在安樂堂坐著,誰來一樣看,『藥』價也公道。
“姑姑,我們沒了您可不行。”慧芳真心地恭維,“您可別丟下我們。”
程丹若卻道:“將來事,沒人說得準,你們好生學,靠誰不如靠自己。”
吉秋點應下,問:“晚間還上課嗎?”
“上。”
程丹若在安樂堂忙了一天,下班后,回去草草吃些東西,便開始夜校課程。
考慮到內廷多就是女人,難看病就是『婦』科,所,她私授課程,并不講現代外科知識,講多是『婦』科。
要保證衛生,洗腳布與洗敏感處分開,月事帶要煮沸三次后再晾干。也告訴她們什么是月經不調,怎么應對痛經,閉經是什么情況。
幸運是,內廷宮女們沒有x生活,免去了很多真正『婦』人病,也不會有子宮脫垂情況。
這分課程就改成了皮膚病。
對于宮人而,臉是為重要,儀容不佳,就不能在主子跟前伺候。
濕疹、蕁麻疹、瘙癢癥……這也是女子緊要一門課。
如今是冬天,凍瘡和皸裂頻發,還教她們制作凍瘡膏,就是晏家試過方子,成果還不錯。
但凍瘡膏好是好,受歡迎方子是:茄子根、蔥根適量,煎水熏洗,或是蘿卜皮煎水,加少許硫磺熏洗。
甚至薄有積蓄女官們,也更喜歡蜂蜜和豬油做凍瘡膏,而非『藥』膏。
尋緣故,也無非是宮里用『藥』忌諱。
比如紅靈酒,舒筋活血很好,可所需『藥』材有紅花,這在后宮是十分敏感『藥』材種類,倘若有人拿來干了壞事,整個司『藥』得倒大霉。
所,宮里做事,安全比效率更重要。
茄子、蘿卜、蔥之類食材,尋常宮人更易到手,用起來也沒麻煩。
程丹若亦不勉強,將方子抄錄了,隨手貼在安樂堂門背后,方便來往宮人學習。
之后日,同樣在安樂堂忙碌,天寒地凍,凍傷人數急驟上升。
踩著結冰雪摔跤,掃雪清理湖面,導致鞋襪浸透,腳趾凍壞,吹了冷風發燒,在屋里睡天就沒了,多不勝數。
程丹若能做不多,除了宣傳正確凍傷急救方式,就是盡量要求大家覺得身體不適,立刻就醫。
好在她在內廷已頗有名氣,宮人們口口相傳,倒也信她。
洪尚宮親自出馬,說服貴妃施恩,多煮姜湯分發。
宮人們自是感激不盡。
然而,貴妃施恩之策管不到宮外,大多數太監住在皇城而非皇宮,一旦生病,他們根本走不到內安樂堂。
一次輪崗。ъiqiku.
程丹若與周太監交接完鑰匙,看天『色』陰沉,雪落不止,想了想,叫來李有義。
“姑姑有什么吩咐?”李有義很殷勤。
程丹若問:“你知道一個人凍傷后,該怎么救他嗎?”
李有義笑道:“知道啊,用雪擦,哪兒凍僵了就擦哪兒唄。”
“唉。”她嘆氣,“我想請你去一趟直殿監,告訴里人,假如遇到凍傷人該怎么處置。”
直殿監執掌各殿、各樓閣、廊廡灑掃之役,“勞苦冷局”,里面宦官每年要死掉好些個。
李有義愣住了。
“用雪擦,用火烤,是不對。”她耐心地說,“凍傷后要立刻用衣物裹住,再用稍微熱一點水,大約就是微微燙溫度,水浴復溫,直到皮膚變得紅潤。”
李有義遲疑:“奴婢傳話不難,可事能不能成,卻是難說。”
“做了,許就成了,不做,永遠不成。”程丹若塞給他一個銀錁子,“這么大雪,勞你跑一趟,喝點熱酒再去吧。”
李有義原想推辭,但程丹若道:“你不拿,下次就不敢請你做事了。”
他只好收下。
她道:“買壺酒帶去。”
李有義笑了,起套交情辦事兒,程姑姑還不如他呢。
“您放心,我一定給您辦妥。”他道地拱拱手,麻溜地下去了。
雪如錦被,遮蓋紅墻金瓦,亦埋葬許多年輕生命。
程丹若輕嘆一,冷不丁地冒出個想法:可惜,我無權。
。.x